玲心不敢追击潘又安,忙运功点穴迫使自己将毒食也呕了一些出来,但玲心到底是眈误得久了些,伤了根本,最后还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也摇摇欲倒。秦湘云等三女大惊,均不再追击潘又安,一齐回来扶住玲心回到屋檐下避雨,急忙取百灵丹喂玲心服下,然后一齐运功为玲心逼毒。
玲心忙道:“我还撑得住,你们快去看看张施主一家人如何了!”
自从张留三带妻儿回避后到现在,一直未曾现身过,秦湘云等三女均是大感惊异,急忙赶到厨房一瞧,但见张留三夫妇一家三口都已倒在血泊之中了。张留三夫妇二人胸膛上都中了剑,刺中心脏,鲜血直流,早已断了气。张青城被他们压在身下昏死过去,背心有伤,但并不致命,额头出血,当是撞击地面,昏死了过去。
原来潘又安暗杀他们三人灭口之时,张留三惊觉过来,以身替儿子挡剑,潘又安一剑贯穿他身子又刺中张青城,父子二人倒在一处,张青城继而撞昏了过去。这也是因张青城福大命大,没有被潘又安刺中心脏,方才侥幸逃过一劫。秦湘云等三女当即为他止血上药,包扎伤口,稳住了伤情
玲心缓得一缓,急忙赶来厨房里,见此情形顿时悲愤不已,立誓要除却潘又安。师徒四人照料张青城一阵后,张青城便悠悠醒转过来,但见父母双亡,放声大哭,悲痛欲绝。
待得雨停以后,玲心便命秦湘云等三女在屋后寻块地将张留三夫妇二人合葬了。所幸张青城家在村子边上,偏远僻静,适才大雨连绵并没有惊动到村里其他人。
当夜玲心命三弟子轮流照料张青城,次日玲心毒已尽除,张青城伤情也算稳定,玲心便问他道:“你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张青城道:“我们家本是从山西逃荒来这里安家落户的,早已没什么别的亲人了。如今父母不在,我……”说着洒泪哽咽起来,伤痛不已。
玲心慨叹道:“都是我们师徒四人来你家,方才害你家遭此横祸!哎……”顿了一下又道:“孩子,如今你孤苦伶仃,可愿随我回齐云山么?以后齐云山玉素观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自当将一生所学倾囊传授于你,将你培养成世之英才,以慰你父母在天之灵!”
张青城早听说齐云派门下弟子全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又能学习武艺为父母报仇,他哪有什么不情愿的?当下便道:“晚辈愿意!”
玲心大感欣慰,说道:“好孩子!如此甚好!”
秦湘云道:“师父,可是我们齐云派全都是女子,立派至今都还未曾收过男弟子呢!”
玲心却道:“规矩是人定的,我齐云派自今就开例收男弟子也未尝不可!如今我齐云派人才凋零,已然渐趋式微,决不能再步‘龙门派’后尘!现在正是该破旧立新,广开方便之门,招贤纳士,振兴门户了!”
秦湘云三女齐声道:“师父英明!”
玲心道:“淫贼现已不知去向,寻他并非易事。青城有伤,带着他追寻淫贼更不方便,我们先回山一趟,安排青城入门以后再下山寻那淫贼,务要诛杀此獠!”
秦湘云三女齐声道:“是!”
张青城随后收拾了细软,锁了家门,又到坟前拜别双亲后便随玲心师徒四人离开了村子。张青城身上有伤,由秦湘云等三女轮流扶着行走,进了大镇子以后,玲心便买了车马载着张青城。
张青城一路上得玲心师徒四人精心照料,五日后到达休宁县齐云山之时,他伤势已然大好了。
张青城遥望齐云山诸峰,巍峨壮阔,其间古木苍翠,云雾缭绕,心中不禁喝彩了一声。
玲心便道:“我们齐云山虽不及三山五岳,但也别有妙处!青城,你以后自然能体会得到。”
张青城点头称是,跟随玲心师徒四人踏上一条曲曲折折的石阶逶迤上山,一路上不时有游人香客下山,见了玲心都是恭躬敬敬地见礼作别后方才离去。行不多时,五人来到一座山峰顶上,见到一座偌大的道观,观门的牌匾上书“玉素观”三个金字。
玲心便道:“青城,这‘彩云峰’玉素观便是我们修道之地了。在江湖上,我们则自称为‘齐云派’。”顿了一下又道:“玉素观也好,齐云派也罢,不过是个名儿,怎么称呼都一样。”
张青城道:“是!”
秦湘云道:“张师弟,自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新家了!”
陆晚晴也道:“是啊!张师弟,到了玉素观就不要再想你黟县的家了,以后好好跟我们一起修道习武吧!”
张青城道:“恩。”
正在这时,十来个年轻女子口里叫着“师父”,快步从道观里迎了出来,她们俱都是玲心门下的女弟子。此时前观还有游人香客,玲心也不久留,径直率众来到三清大殿后的别厅里,召集门中二十八人到前,其中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她们则是门中的厨娘和杂役。后厅极少让香客入内,更别说是个男子,众女见玲心拉张青城在旁均是惊异不已。
玲心向众女介绍了张青城,说明缘由开例收男弟子后,又为张青城介绍她门下众女弟子。玲心门下弟子自大弟子秦湘云、二弟子游恩蓉、三弟子陆晚晴以下便是四弟子赵碧君、五弟子明冰梅、六弟子慕青青、七弟子阮孤梦、八弟子白妙雪、九弟子凌若烟、十弟子童秀、十一弟子史玉香,十一名女弟子俱都是花容月貌,俏美可人。
原来齐云派上代掌门星月,性情偏激,立下门规,非才色上佳者不许入齐云门下,故此齐云派弟子,个个都是美女,惊艳江湖。馀者弟子虽都面容姣好,但皆是门中道童,不足为重。
五弟子明冰梅性子活泼,当下便忍不住向张青城笑道:“十二师弟,你可是我齐云派开山立派以来第一位男弟子哟!你以后好好修炼,一定能永载我齐云派门史,代代相传!”
玲心却道:“你们以后须得叫他张师弟了!我回来的路上就考虑过了,虽然门规可改,但男女之防却不可破,让青城一个大男子和你们一众年轻女弟子一起修行到底多有不便。正所谓人言可畏,倘或遭人议论诽谤,那我齐云派名声便将毁于一旦!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青城拜入你们师叔门下,你们师叔年纪尚小,她那里又清净,他们两个人一起修行便不会招人闲言碎语。”
张青城听得一愣,玲心便道:“青城,我师妹虽然年轻,但她天资聪慧,乃是不世神童,道法武功无不远胜于我!你能拜入她门下,跟她修道习武乃是你莫大的福分,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
张青城自也听说过玲心的师妹玲胧只有十五岁,而他如今已二十五岁了,这时让他拜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小姑娘为师,自不免有些惊愕,难以为情。
秦湘云众女见不能与张青城同一师父,虽然有些失望,但玲心既然决定,她们也更改不了,当下也都替张青城高兴。
陆晚晴便道:“张师弟,你拜入师叔门下便是她大弟子,以后师叔再收弟子的话,你就是大师兄了!呵呵!不过,你在我们面前,你永远都是张小师弟!”
张青城只得咧嘴赔笑一下,心中却在想那玲胧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玲心道:“青城,我这便带你去见我师妹。不过,这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还得看她肯不肯收你这个徒弟。”
十一弟子史玉香道:“师父,万一师叔她不收张师弟怎么办?”
玲心道:“还能怎么办?那便只能让青城做你们的十二师弟了。”
玲胧修行之处在彩云峰左侧的“朝云峰”上,两峰相隔而望,不过半里远。玲心仍旧只带秦湘云、游恩蓉、陆晚晴三弟子陪同前往,一行五人从玉素观后的小径先下彩云峰,往左穿过一片树林后便来到那朝云峰之下。朝云峰虽不如彩云峰雄伟,但却冲天而起,高了不少。
玲心道:“青城,这便是我师妹修行所在的朝云峰了,等下你见了我师妹以后,切不可因她年纪小而生轻视之心,一定要恭躬敬敬的!不然惹恼了我师妹,她不肯收你为徒,那我也就没办法了。青城,你若错失了我师妹这样的好师父,你会后悔终生!”
张青城道:“是。”
陆晚晴道:“正是呢!张师弟,我们想跟师叔修行都不成呢!”
游恩蓉便道:“三师妹,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师父修行,想跟师叔修行了?”
陆晚晴脸色一红,忙向玲心道:“师父,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只是这样给张师弟说而已!”
玲心却道:“我倒巴不得你们师叔能指点你们一下呢,可是你们却没有这个福气!”
五人随后上了峰顶,但见峰顶之上还有一座十几丈高的小石峰,石峰之下依峰建着一个小院,名为“紫薇院”。此时院门大开,看不到有人,寂静无声,唯有一股沁人心扉的檀香气味传出来。
玲心又嘱咐了张青城一句,然后来到院门外止步站定,清了清嗓子,轻声叫道:“师妹!”
张青城见院里的大殿敞开着,里面好似空荡荡的也看不到有人,玲心叫过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应,稍待了一下,玲心才又叫了一声。
须臾,便见到一个白衣飘逸的小姑娘自大殿内里走了出来,只见她果真只有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果如花蕾初绽,娇嫩而又清丽,仿佛是一个玉人!她眼波流转,向五人瞧来,灵动而又深邃,丝毫不显稚嫩之气,正是玲心的师妹,道号玲胧。只因玲胧天资过人,得齐云派前任掌门星月青睐,破格收为弟子。玲胧年纪虽小,但玲心却为她的聪慧所折服,因此对她十分相敬,未曾有丝毫轻视之心。
玲胧见了玲心,神色恬淡,不惊不喜,盈盈一礼,叫道:“师姐。”
玲心这才率张青城四人入院,秦湘云、游恩蓉、陆晚晴三女忙恭躬敬敬行礼拜了玲胧,口称“师叔”,均不敢有丝毫怠慢。
玲胧点头回应,向玲心道:“师姐,你带这个男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玲心道:“正是!师妹,我此番下山去铲除潘又安那贼子,不曾想一时大意,反着了他的暗算,以致连累青城这孩子父母双亡。如今这孩子无亲无故,孤苦无依,我便决定收他入门,教他成才,如此才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顿了一下又道:“虽然我派历来不收男弟子,但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就收男弟子又有何不可?只是玉素观中皆都是年轻女弟子,让青城一个大男子混在其间,只怕不大妥当。唯有师妹你这里清净合适,因此我才来请师妹收青城为徒,传他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以慰他亡父亡母在天之灵!”
玲胧瞧了瞧张青城,微一沉吟便道:“好。”
玲心喜道:“师妹,你当真答应了么?”
玲胧又点头道:“恩。”
玲心便向张青城道:“青城,你还不快拜见你师父?”
张青城却是一愣,虽然他早有所知,但当着众人之面拜一个小姑娘为师还是有些大为发窘,羞怯不已。
玲心又道:“青城,你读过书,也该知道闻道无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我师妹乃是当世高人,你能拜她为师学艺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还生在福中不知福么?傻孩子,快拜师!”
张青城不便违拗玲心,当下便欲向玲胧跪拜,玲胧却道:“不必了!”
玲心忙问道:“师妹,你难道又不允了?”
玲胧道:“他既有心结,不情愿行拜师之礼,那便不急在这一时。他父母因我们而亡故,我们自然要替他父母看觑他,就让他留在我这里吧。”
玲心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师妹!”顿了一下又道:“师妹,我这次回来是先让青城入门,我还得下山一趟去寻潘又安那贼子。这贼子心狠手辣,我们决不能放任他继续在江湖上行凶作恶!”
玲胧道:“师姐既已下过山了,不如换我下山去一趟吧!”
玲心忙道:“还是我去!师妹武功造诣虽高,但师妹你心地纯善,涉世还不深。这贼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只怕师妹应付不了他。”
玲胧也不争辩,只说道:“好。师姐,那你要小心!”
玲心道:“恩。多谢师妹关心!”又向张青城道:“青城,那你就好好跟着你师父修道习武,时间一久,你便知我不是在骗你了。”
张青城道:“是。”
玲心随后便率秦湘云等三弟子向玲胧作别,张青城送到山峰前,大有不舍之意。
玲心便温言道:“青城,你要听你师父的话,好好跟她修道习武。吃穿用度皆不用你操心,我会派人每天给你们送来,你只管好好跟你师父学本事就是了。我这次下山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但愿能除掉潘又安这个祸患,也算是为你父母报仇雪恨了!”
张青城道:“前辈,那你要多加小心!”
陆晚晴道:“张师弟,你还叫‘前辈’做什么?你虽然还没向我师叔行拜师大礼,但你既然留在朝云峰了,又认了我师叔为师父,那便该改口叫我师父为师叔了。”
张青城忙向玲心拜道:“晚辈拜见师叔!”
玲心道:“恩。青城,我们走后,你赶紧去向我师妹行拜师之礼。她年纪小,初为人师,自然忌讳被别人小看,你切莫因此伤了她的心。”
张青城道:“是。”
玲心师徒四人下峰走后,张青城顿时惆怅失落不已。他父母双亡,方才与玲心亲厚起来,如今她却又走了,留他一人独自面对陌生的玲胧,这又如何不令他伤怀?而且玲胧自始至终,神色平淡漠然,未曾展颜一悦,张青城以为玲胧并不喜欢他,心中对玲胧也就无甚好感。
玲胧此时又已回到大殿之内,并没有理会张青城,紫薇院里又恢复了寂静。张青城也不回紫薇院,就在峰崖前的大石头上坐了,遥望着彩云峰。朝云峰山高,居高临下,正可窥见玉素观全貌,但见观里不时人来人往,如虫蚁攒动,只是看不清人物的面貌。
张青城瞧了一阵,想了一会儿,伤心了一回,最后又自哀自怨起来,心道:“玉素观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我却只能坐在这里干巴巴地望着,难道我注定就是光棍儿命么?”
却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说道:“你怎么还不回来?”
张青城回头一瞧,正是玲胧站在院门口叫他,玲胧言语虽有见责之意,神色却无不悦之色,依旧是心平气和,恬淡娴雅。
张青城脸色一红,当即起身过去,跟随玲胧进入到大殿里面,这才见到大殿里左右两侧皆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齐齐整整摆满了书籍、卷轴和竹简,其中不乏年代久远之物。张青城一生之中也未曾见过这么多书,只觉置身于书海一般,瞧来望去,震撼不已。
张青城只顾东张西望,却忽略了玲胧。过得一阵,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玲胧站在大殿之上,正望着等他,她神色平和,只凝望着他并没有责备之意。
张青城脸色又是一红,急忙赶上去,赔礼道:“对不住!”
大殿之上的神龛壁上贴着一张大画象,供奉的是一位道骨仙风,慈和庄严的女道姑,她背悬长剑,手持拂尘,飘逸出尘,令人望之心折。
张青城正疑惑画象中是道家中的哪位女神仙时,只听玲胧道:“这便是本门创派祖师妙法散人了,本派源出‘全真教’,乃全真七子中清净散人孙不二所创‘清净派’的分支,追根溯源,因此我们齐云派也属于全真教分支。本门与广宁子郝大通所创的‘华山派’;长生子刘处玄一系中的‘王屋派’;长春子丘处机所创的‘龙门派’乃属同宗。你既入我齐云门下,门派渊源需当知晓。我说的这些,你听清楚了吗?”
张青城道:“听清楚了。你说的这些其实跟宗族亲戚脉络是一个道理。”
玲胧道:“也可以这么说。所以你以后在江湖上要是遇到全真教、华山派、王屋派、龙门派的人要按辈分称呼,要礼让三分。”
张青城道:“好。不是说有七子吗?还有其他门派呢?”
玲胧道:“其他二子所创的门派均已没落失传,如今全真一脉只剩下全真教、华山派、齐云派、王屋派、龙门派五派在传于世了。”
张青城道:“原来如此!”
玲胧道:“你拜创派祖师吧!”
张青城当下便向妙法散人画象跪下,恭躬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玲胧点头道:“拜过祖师,你便算是我齐云门下弟子了。你既嫌我比你年小,现在不肯拜我为师,我也不勉强你,我以后一样会把你当徒弟教!”
张青城忙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拜你为师的话,那你不就成了我……我……了么!这不大好吧?”
玲胧道:“你既要这样想,那拜师之礼,从此以后就不再提了。但是在人前时你须得承认我是你师父,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你便称我名字就是了。”
张青城喜道:“这样好!玲胧姑娘,谢谢你!”
玲胧道:“叫我玲胧便可。”
张青城道:“好。我叫张青城。”
玲胧点点头,递给张青城一本薄薄的册子道:“这是本门的门规,你需当牢记!”
张青城展开册子一瞧,但见上面写的是严禁为非作歹的规矩和行善积德的要则,当下说道:“我一定背得滚瓜乱熟,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玲胧道:“但是对你却还要再加之一条。”
张青城一怔,忙问道:“加什么?”
玲胧道:“没有师姐和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朝云峰到彩云峰玉素观去。这其中的缘由,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不消我多说了吧?”
张青城脸色一红,听玲胧这小姑娘,老气横秋地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大感羞窘,但她说得又合情合理,让人无可反驳,当下便对玲胧少了几分轻视之心。
玲胧又道:“以后你就住大殿左边的屋子,今天你刚来,我也不教你什么,你自己四处看看,明日再说。”
张青城道:“好。”
玲胧不再理会张青城,转身出大殿去了。张青城却愣在原地发起呆来,他本是情窦已开的男子,要他从此不得亲近齐云派众女弟子自然少了许多乐趣。过得良久,张青城方才回过神,无奈之馀唯有怏怏地去翻看大殿中的书籍。此时他倒也无心细看,只是大略地看了大殿中有何藏书,一瞧之下顿时大为震惊,但见除了道家经书和医术之外,诸子百家应有尽有,更有许多星象杂学,佛家经书,张青城只觉大殿中藏书真是浩瀚如海,无所不容,无所不包。
张青城当下便疑惑起来,心道:“齐云派不是道家么?怎么还有佛家的经书?”想罢便去拿一本佛教的《金刚经》翻看,这金刚经他自也是听说过的,看了一阵似懂非懂,虽然觉得经中说得有理,但又不知道对在哪里。随后又去寻些天文星象的书瞧了瞧,但张青城也只是中人之资,瞧得也只是一知半解。他置身书海之中,只觉得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看,看了许多书后却又一无所获,全不知其所以然。
忽听院外有人叫道:“师叔,师叔。张师弟,张师弟。”
张青城听得出是陆晚晴的声音,当即将书放了赶出大殿,但见陆晚晴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正在院门外翘首相望。
张青城忙迎上前道:“陆师姐,你找我?”
陆晚晴道:“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你难道不饿么?”
张青城道:“我正是饿得紧了呢!只是我们这个山头这么高,想要取水上来做饭倒是不易。”
陆晚晴噗嗤一笑,说道:“张师弟,不用你做饭。你和师叔的饭,我们每天都会按时给你们送过来的。你呀,天天就等着吃现成的饭就行了!水的话,紫薇院左边的斜坡边上有处山泉,你渴了就去喝。”
张青城又惊又疑,竟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种好事,忙问道:“那我这么天天吃闲饭怕是不好吧?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
陆晚晴掩嘴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张师弟,你说话真是好笑!这怎么能说是吃闲饭呢?你吃完饭跟着小师叔学本事就是了,等你本事学到家了,自然有你该干的事!”
张青城道:“哦。”
陆晚晴道:“对了,你向小师叔拜过师了没?”
张青城脸色一红,呐呐地道:“拜……拜了。”
陆晚晴道:“这就对了!张师弟,你切莫嫌师叔年纪小,她可是神童啊!我们想拜在她门下还不能够呢,你以后就知道她的本事了。”
便在这时,玲胧从右边房里出来,陆晚晴忙迎上前行礼拜了,而后将饭菜摆在院中的石桌之上,乃是两碟青菜,两碟豆腐和两碗米饭。此番玲胧与张青城同食,二人都有些羞窘不自在,陆晚晴随侍在侧,谁都不说话。玲胧匆匆吃完便出了院子,往院后的小石峰上去了。
张青城这才自在了一些,忙问陆晚晴道:“她去做什么?”
陆晚晴道:“当然是去练功了!张师弟,你不是很饿么?干嘛还没小师叔一个小姑娘吃得快?”说罢就在张青城对面坐下,笑盈盈地瞧着张青城。
张青城脸色又是一红,说道:“陆师姐,你瞧着我做什么?”
陆晚晴笑道:“张师弟,你快吃呀!我还等着收碗走呢!我们是同门师姐弟,就等于是一家人,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嘻嘻!”
张青城听了这话也只得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碗饭,但觉腹中还是空虚,当下便往陆晚晴身旁的食盒瞧去。陆晚晴揭开食盒让张青城一瞧,说道:“没了。张师弟,你没吃饱是不是?”
张青城只觉才吃了个三分饱,当下点头道:“是有一点。”
陆晚晴叹道:“都怪我!你刚上山肯定还不习惯的,我应该给你多装一碗饭来才对。”
张青城见陆晚晴大有懊悔愧疚之色,忙道:“陆师姐,没事的,我饿一晚上也没关系。”
陆晚晴道:“从明天起,我给你装三碗米饭来,然后每隔两天减一点,慢慢的减到一碗饭。这样你肚子适应了,也就不会觉得饿了。”
张青城奇道:“为什么要这样子?是我们齐云派买不起粮食吗?”
陆晚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有皇帝赐的田地,二三十个佃户帮忙种着,再加之远近的香客来烧香祈福舍香油钱,我们还差钱么?张师弟,因为我们是修道之人,吃饭最多只吃个六七分饱便好,吃太多了会损害我们的修为。不单如此,我们有时候还要辟谷三天呢,辟谷就是不吃东西,只喝些糖水就好了。”
张青城惊道:“三天不吃饭?”
陆晚晴道:“对呀!道经有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其实我们也不大信这话,但是师父说不吃五谷杂粮,只喝水可以清洗五脏六腑,这倒是有些道理的。毕竟人吃五谷生百病,可见人吃饭也不完全是件好事。”
张青城听了这话不禁又惊又奇,心下将信将疑,说道:“话虽如此,但人不吃饭是会饿死的呀!”
陆晚晴道:“所以嘛,我们修道之人吃饭就只吃一点点,保住命,饿不死人就行了。”
张青城听了这话更觉荒谬,但又不好出言反驳,只说道:“哦。”
陆晚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现在师父已经不强行要求大家辟谷了,自己想辟谷就辟谷,不想辟谷就不辟谷。”
张青城奇道:“那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陆晚晴道:“因为每次辟谷的时候,总有弟子耐不住饿,想法子偷吃东西,闹出了很多事情,所以师父便改规矩了。张师弟,这下你放心了吧?”
张青城道:“哦。”
陆晚晴道:“好了!张师弟,我来得久了,也该回去啦,不然四师妹那帮蹄子又要编排我闲话,拿我取笑了!”
张青城道:“好。陆师姐,那你慢走。”
陆晚晴收了碗筷,嫣然一笑,说道:“张师弟,你站好,让我仔细瞧瞧!”
张青城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红,窘迫得不知所措。陆晚晴见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张师弟,你一个大老爷们,脸皮比我们女孩子家还薄?那你转过去,背对着我站好。”
张青城虽不明白陆晚晴这般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坚信陆晚晴决计不会害他,当下依言转身站直了身子。陆晚晴近前,长伸拇指和食指测量了张青城的肩宽和腰宽,说道:“好了。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陆晚晴并没有碰到张青城身上,他却不知道陆晚晴在做什么,当下问道:“陆师姐,你刚刚在我背后做什么?”
陆晚晴笑道:“你明天就知道啦!”说罢提了食盒就疾步走了。
张青城愣了一愣,忙又赶出院子去送她,来到山峰前,但见陆晚晴一纵一落,飞也似的在徒峭狭窄的山道上蹦跳而下。此时已近黄昏,山道上林木屏蔽,已是有些幽暗不明了,张青城瞧得惊恐担忧不已,忙叫道:“陆师姐,你小心些!”
陆晚晴这时已转过弯不见了身影,却听她大声叫道:“知道啦!”
张青城听得出陆晚晴语音中有欣喜之色,心神不禁一荡,遐想连连,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玲胧去往小石峰上尚未回来,张青城心中好奇,本想去瞧瞧,尤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大殿去看书。张青城看书也是拿一本翻了一下,只是好奇看看到底都有些什么书,根本没有认认真真地专看一本书,纯粹是消磨时间,并没有丝毫进益。
天色渐暗,玲胧回到紫薇院来,送来烛灯,说道:“你前读过书识得字,这就很好,也省得我教你,以后你学道习武也就容易多了。这殿里的书种类繁多,无所不包,浩如烟海,想要尽学,非得穷一生之力不可。你现在只选儒家和医书看即可,多读圣人之言和医理,对你修道习武都很重要!道家的书你不需要看,上面写得多,对你来说真正有用的却很少。以后我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你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
张青城道:“是。”
玲胧道:“读书明理也非一蹴而就,你看累了,想睡就去睡,从明天起我便开始教你道家入门功法吐纳练气。”
张青城道:“好。多谢你啦!”
玲胧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出大殿走了。儒家四书五经,张青城早是学过的了,当下便去看医书,寻了一本《黄帝内经》看了一阵,似懂非懂,不得其解,渐渐犯困就回房去歇息。卧室里陈设简洁,左侧摆着书案和几口箱柜,右侧是一张床铺,四面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除此之外并无过多装饰。张青城往床上一躺,试了试床铺,睡着倒也舒适,继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扉,十分受用,心道:“这必是她的睡房,现在竟让给我了,那她又睡哪里?”想到这里顿时不禁对玲胧感激不已。
张青城短短几日内命运就经历了生离死别,重获新生的转变,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悲伤感怀,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清晨,张青城内急醒来,跑到院外寻个隐蔽的角落方便了事。此时不见玲胧出来,张青城也不便去叫她,当下便到崖边去遥望彩云峰,只见玉素观的女弟子俱都醒了,道观左边的练武场上集了十几个弟子,列成两排,正在练武。众女出招齐整划一,颇为壮观,只是招式轻柔,略显滞缓。
张青城当即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起来,使得几招后,不禁心生轻视,喃喃地嘲讽道:“这是什么功夫?软绵绵,慢腾腾地,只怕跟人打架,还没出手就被敌人打倒了。”
岂料他话方才说完,便听身后有人说道:“这是太极拳,旨在动中求静,柔中藏刚,内外相合,意气相连。练武是这样练,打人可就不一样了,你不懂不要乱说!”
张青城回头一瞧,正是玲胧来了,他虽没听懂玲胧话中的意思,但也明白自己只学其形而未学其髓,肯定是错了,顿时羞得脸色一红,哑口无言。
玲胧又道:“跟我来。”
张青城当下便随玲胧来到紫薇院后的小石峰上,峰顶是一片平坦的草坪,中间有一棵三尺粗的大古树,绿叶苍翠,四周繁花遍开,清新醉人。张青城凭高远眺,群山尽收眼底,远山渺渺,天宽地广,顿时便觉心旷神怡,胸中郁气随之一扫而空,当下说道:“以前我经常爬山,但却没有站在这里这么畅快!”
玲胧道:“登高眺远可使人心境空明,吸纳天地之灵气,这里正是练功的好所在!我现在便教你如何吸收天地灵气,吐纳练气。吐纳练气是道家修行的入门功法,吐纳的意思就是呼气和吸气……”
张青城不禁奇道:“我们每时每刻不都在呼吸么?这也算是在练功?那我以前岂非一直都在练功?但我怎么没有什么感觉?”
玲胧道:“吐纳与呼吸既相同又不相同,吐纳是吐故纳新,去芜存菁,然后以精纯之气冲穴走脉,打通人体经脉。人体有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打通这些经脉上的穴位便能存精藏气,使人脱胎换质。人体内真气充盈便可踏步如飞,举重若轻,化腐朽为神奇!”
张青城听了又惊又奇,将信将疑。玲胧见他不以为然,当即挥袖一卷,她身旁地上的数片落叶忽然被一股劲风所激,旋转着飞将起来。玲胧接着纤手倏出,捻住三枚黄叶随手又掷向两丈外的那颗大古树,那三枚黄叶此时竟如铁片一般飞了出去,硬生生地钉在大树干上,深深嵌入树干两寸。
张青城瞧得目定口呆,玲胧适才凌空取叶已是让他叹为观止了,又见玲胧竟将这柔弱的树叶使得如铁片一般,这如何不令他惊叹折服?当下便叫道:“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树叶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不得非死即残?”
玲胧道:“你做得到吗?”
张青城摇头道:“万万不能!玲胧,你就教我这功夫好么?”
玲胧道:“我自然是要教你的。”
张青城道:“多谢你了!”
玲胧当下便在断崖前盘膝迎风而坐,两手捏诀置于双膝之上,向张青城道:“你也如我一般。”
张青城依言在玲胧身旁如法打坐,玲胧又道:“这修炼内功要心神合一,深忌惊扰,不然分心真气走逆,反伤到自身!此事非同小可,这是你首先要记在心里的。”
张青城道:“明白了!”
玲胧道:“闭眼。呼……吸……吐……纳。”
当下玲胧便细细教张青城如何吐纳结凝气,如何用意念驱使真气冲穴。此时张青城还不知人体穴位所在,玲胧也只是简单说了“足阳明胃经”几个穴位让他试试而已。张青城并非是天纵之资,玲胧反复引导多次,他才领悟到凝气冲穴的诀窍。
这时张青城只觉胸口有一团暖气缭绕,说不出的舒适受用,当下说道:“冲过‘气舍穴’后,感觉心里好舒服,好神奇!”
玲胧淡淡地道:“你才刚刚开始,这点妙处又算得了什么?”
张青城道:“那你已经打通全身的经脉穴位了吗?”
玲胧道:“当然!”
张青城道:“那打通全身经脉穴位后又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