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当下向街上行人打听出了清禅寺所在,那是在镇子南面不远的一座大山之上,苍松翠柏间掩映着一座不大的寺庙,但见那寺门前杂草丛生,牌匾倾斜,寺门破朽,竟是一个废弃的荒寺。屠万城与小玉原本也疑惑那两兄弟为何要约到寺庙里来打架,难不成特地让和尚来劝架?原来这里竟是一处无人打搅的僻静之地。
两人进到寺庙里,但见落叶厚积,禅房坍塌,观之不胜凄凉,唯有大雄宝殿上那尊硕大的佛象依旧慈容不变,庄严宝相。
小玉忽然惊叫道:“在那里!”急忙奔到大雄宝殿内,但见那紫衣男子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小玉急唤道:“公子,公子……”唤了几声,又摇他身子,仍是不醒来,只得向屠万城道:“屠爷爷,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屠万城蹲下身来,先探了他颈项处脉搏,然后又去掀他眼皮细瞧,不料那紫衣男子陡然醒转过来,一手击到屠万城胸膛之上,旋即翻身滚开。屠万城闷哼一声,跳将起来,只见他胸膛上竟已插着一柄匕首,直没入柄,所幸没有刺中心脏,未能立时要了屠万城的命。
这一惊变实出两人意料之外,小玉又惊又悲,失声惊叫道:“屠爷爷!”
屠万城怒吼一声,重伤之馀尤如天神一般,纵身而出,挥刀便往那紫衣男子劈去。便在这时,佛象后忽然窜出八个男子来,各逞兵刃飞袭而出,人未赶到,一片暗器先至。小玉大惊失色,不及闪避,唯有掩面待死。屠万城早弃了紫衣男子转身向小玉纵了过去,阔刀疾展,拦下了几枚飞镖,拧起小玉便抛到大殿左侧的墙角里,接着又反身抢入敌众之中,阔刀纵横,鲜血纷飞,随即便有三人尸首分离。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急忙叫道:“大家不要跟他硬拼!”
屠万城大怒,当即一刀向他劈去,厉声喝道:“狗贼!你纳命来!”
青年男子不敢当其锋,慌忙纵身跳开,而后半遮半避,迅捷如风,屠万城四刀使过,尽数落空。其他人也如青年男子一般闪身游斗,万不得已时方才抵挡屠万城一刀,寻到良机了再见缝插针。饶是如此,片刻间依旧又有两人死在屠万城阔刀之下。
原来那紫衣男子刺中屠万城胸膛上那柄匕首是淬了剧毒的,他们缠着屠万城游斗拖延,正是要逼他血行加快,毒入脏腑之后再致他于死命。
如此斗得一阵,屠万城胸膛匕首之毒果然蔓延开来,未曾压制得住,他头脑已然有些昏涨,痛楚难当,渐渐力不从心,身法僵直,刀法也随之滞缓了不少。
青年男子见状大喜,叫道:“爹!老贼毒发了!”
大殿外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听了青年男子之言后随即就仗剑奔了进来,但见他脖子上挂着吊带托着左手,正是前晚被屠万城劈中左肩,死里逃生的那人。此人正是“云飞山庄”庄主罗云扬,此番他似乎觉得稳操胜券,是以都不再遮掩面目了,而那青年男子则正是他长子,单名一个“开”字。
罗云扬一张麻脸之上尽是愤恨之色,瞧见有机可乘,随即一剑往屠万城背心刺去,誓要报左肩一刀之仇。
小玉忙惊呼道:“屠爷爷小心!”
罗云扬等人皆是竭平生之能强攻屠万城,迫切要取他性命。岂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屠万城猛地暴喝一声,精神陡然见长,阔刀攻势大盛,迫开罗开几人后径直向罗云扬斩到。屠万城这一刀又疾又狠,有泰山压顶之势,罗云扬长剑与之一交便被劈作两段,馀势不衰,又斩向他右肩。
眼见罗云扬右肩不保,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开斜刺里一剑挑来架住,奋力往开一掀,但他哪里又掀得动?不过便是这么一阻,罗云扬已乘机滚逃了开去。屠万城随即趁势一压,磕掉罗开长剑,左手探出,抓住罗开后颈便擒了过来,“肩井穴“一封,罗开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屠万城此番发狠本也是集全身馀力作垂死挣扎,堪堪将罗开制住后,他便再也无一战之力了,咬牙道:“罗云扬,你这奸贼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罗云扬见儿子命悬屠万城之手,哪里还敢轻举妄动?脸色一改,谄笑道:“屠老爷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只要不杀我儿子,一切都好说!您我都是江湖中人,为的又是同一样东西,相互算计厮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望屠老爷子不要介意!”
小玉这时已赶过来查看了屠万城的伤势,听了这话不禁怒斥道:“你们这些人就只会暗地里使诡计偷袭害人,你们卑鄙无耻!”
罗开道:“小玉姑娘,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我们要是有屠老前辈这般本事又何必如此?我们……”
屠万城咬牙道:“少废话!解药交出来!”
罗开忙道:“是是是!爹,快把解药给屠老前辈。”
罗云扬忙抛给屠万城两个小瓷瓶,说道:“白色瓶子是解药,红色瓶子是金创药。”
屠万城将两个瓷瓶交给小玉道:“把解药给这狗贼吃几粒下去。”
罗开便道:“屠老前辈请放心,这解药是真的,您快服下吧,别眈误时间了。晚辈这是……”
话犹未了,小玉已将白色瓶中的药丸强行往罗开嘴里塞了三枚,他却也乖巧,急忙咀嚼着吞咽下肚,以示并非毒药。屠万城于是也就放心地吃了半瓶解药,然后向罗云扬厉声道:“赶紧给老夫滚得远远的,若让老夫看见有一个人靠近这破庙,老夫就砍断他一只手,直到将他乱刀分尸为止!”
罗云扬忙道:“罗某遵命!屠老爷子,你息怒!您杀罗某那么多人,罗某也只伤你一刀,说起来……”
屠万城一刀扎进罗开胸口,没入一寸,顿时痛得罗开尖声大叫道:“爹,你快走啊!”
罗云扬忙道:“屠老爷子,罗某这就走,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嘴里说着,忙不迭地命仅存的三个好手拖了死尸出大殿去了。
罗云扬他们刚走,屠万城便即喷了一口毒血,连同适才的解药也吐了不少出来,身子摇摇欲坠。原来屠万城毒已攻心,一直都在强撑而已,小玉顿时就急得哭了出来。
屠万城勉力将罗开点晕,让小玉将他拖到西侧的墙角里,然后又让小玉扶他过去坐了,那边有墙遮挡,不会被罗云扬在外面窥见虚实。小玉忙将剩下的解药尽数为屠万城服下,瞧着深深刺入他胸膛的那柄匕首便没了主意,她也知道匕首刺得这么深,那是万万不能轻易拔出来的,哭道:“屠爷爷,怎么办?怎么办?”
屠万城双目无神,甚是虚弱,喘息道:“蠢丫头,现在你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了吧?记住老夫的话,人要心肠狠,不然是活不长的!”
小玉道:“屠爷爷,我知道了!是我害了屠爷爷,我该死!呜呜呜……”
屠万城长叹一声,抬头望着那尊佛象,说道:“凌静三年前说过,老夫虽然杀孽深重,凶性难除,但终会一朝觉悟归依佛门,老夫此番死在这佛堂之中,倒还果真应验了她的谶言!”
小玉急道:“屠爷爷,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屠万城却道:“蠢丫头,你不必难过。老夫一生杀人如麻,今日为他人所杀也算是报应到了!”跟着一咬牙便将匕首拔了出来,顿时鲜血飞溅,尤如泉涌,一声闷哼就晕了过去。
小玉惊叫一声,急忙以手堵住伤口,但她哪里又堵得住?血水还是从她指缝处不住往外溢出,急得小玉忙又脱下外衣按在伤口上,血水须臾便染红了外衣。待得流血好似有减弱了以后,小玉才往伤口上倒上金创药,然后又以血衣死死按住伤口。
过得一阵,小玉松开血衣一看,血水涌出,将金创药粉冲开,当下又忙上些金创药,以血衣死死按住,如此三番方才算是将血止住了。屠万城这时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已是生机渺渺,小玉情知不妙,伏在屠万城腿上痛哭不已。
恰在这时,只听罗云扬在庙外叫道:“屠老爷子,罗某给您送药来了,这是罗某在镇上刚寻到的治伤良药,比罗某适才给您的要好上很多!”
小玉心下明白,现在屠万城昏死了过去,自己如何对付得了罗云扬他们那些人?当下说道:“屠爷爷快好了,不要你的药!”
罗云扬道:“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屠老爷子,您既然没事了,恳请您放了我儿子,以后云飞山庄听凭您老人家差遣!”
小玉听了不知如何应对,正思忖间,只听罗云扬又叫道:“开儿,你快向屠老爷子求情!只要屠老爷子能饶你一命,屠老爷子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小玉急忙紧紧握住阔刀,走到罗开身前,做好准备。
又听罗云扬惊叫道:“开儿,怎么不回爹爹的话?你怎么啦?爹来看你!”
小玉忙急叫道:“你不要进来!”
罗云扬原本就是在试探,小玉说了这一句岂不全露馅了?只见殿门口人影一晃,罗云扬已然窜进殿里来了,但屠万城馀威仍在,他即便见屠万城闭目昏睡着,依旧不敢贸然近前。
小玉挥刀抵在罗开脖子上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你儿子!”
罗云扬冷冷地道:“我儿子早被屠万城杀死了,你能威胁到我?哼!我要为我儿子报仇!”
小玉道:“你儿子没有死,他还活着。”
罗云扬道:“那你让他说句话试试。”
小玉道:“他晕过去了怎么说话?”
罗云扬道:“我不信!我要过来看看。”他自然看得出罗开是昏过去了,当下便横剑当胸,死盯着屠万城,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逼近。
小玉又惧又急,他又不敢真杀了罗开,正打算挥刀与罗云扬拼命时,但见屠万城陡然睁开眼来,凶光骇人。
罗云扬大吃一惊,吓得慌忙往后纵开,急急施礼道:“屠老爷子,罗某是给你来送药的,你别误会!”
屠万城冷哼一声,从小玉手中夺过阔刀便一刀插在罗开左腿之上,罗开一声惨呼,顿时便痛醒了过来。
罗云扬也是一声惊呼了出来,他以为屠万城这一刀会斩断罗开一条腿,因此他这一惊也是端的非同小可,吓得冷汗直流。
屠万城森然道:“老夫适才说过的话你难道忘了?”
罗云扬忙道:“没有没有!罗某不敢忘!罗某这就走!”
屠万城道:“这次权当警告!没有老夫召唤,再敢擅自来打搅老夫,老夫直接斩下他的狗头!”
罗开痛得眼泪直流,叫道:“爹!你想害死儿子吗?你还不快走?”
罗云扬痛心不已,放下一个小瓷瓶,向小玉道:“小玉姑娘,麻烦你给我儿子伤口上些药,我这就走。”
罗云扬走后,屠万城顿时又昏了过去,他原本虚弱至极,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当真昏过去了,小玉必然应对不了罗云扬,所以他一直在半醒半昏之间挣扎。但经此之后,已是能震慑罗云扬好一阵子,因此屠万城心头一宽,这番却是当真的昏死过去了,小玉无论如何也唤他不醒来。
罗开疼痛难耐,忙向小玉哀求道:“小玉,快帮我腿上的刀伤止血包扎一下,不然我痛死了,我爹他没有顾忌就会带人杀进来的。”
小玉虽然愤恨罗开他们,但听了这话也觉在理,当下拾起罗云扬给的金创药也为罗开将伤口止血上药包扎了。
罗开转忧为喜,笑嘻嘻地道:“小玉,谢谢你,你心肠真好!”
小玉却冷冷地道:“你是坏人,我才不跟你说话!”扭头过去不理他。
罗开却不依不饶,他本是花丛老手的风流公子哥,不住用言语挑逗小玉,小玉却始终不搭理他。最后罗开又耍无赖,声称自己要出恭,小玉被他缠得没法,便拿她那被鲜血染红的外衣死死将罗开嘴巴堵住,然后又将他头盖住。
罗开既说不得话又不能乱瞧,小玉大为满意,然后握紧阔刀守到屠万城身边。待到夜幕降临,她便不知不觉地伏在屠万城腿上昏昏睡了过去。
小玉这一觉竟睡到第二日清晨,只觉有人抚摸她后颈,悠悠睁眼醒来,但见屠万城眉目含笑,一脸慈和地望着自己。
小玉又惊又喜,脱口叫道:“屠爷爷,你好啦!”
小玉也是首次从屠万城脸上看到这般柔和的笑容,面上戾气大减,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当下又道:“屠爷爷你是不是病情好转了,心情也好多了,人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屠万城道:“老夫哪里跟以前不一样?”
小玉道:“屠爷爷,我说了你可不许生小玉的气。”
屠万城道:“好,老夫不生气。”
小玉道:“屠爷爷,你以前老是冷冷冰冰,凶神恶煞的。”说了这话急忙去看屠万城脸色,生怕他会见怪。
屠万城却微微笑道:“以前是屠爷爷不好。”
小玉忙道:“不不不!屠爷爷很好!”
屠万城道:“不说这些了。丫头,到老夫面前来盘膝坐下。”
小玉依言盘膝坐了,然后抬头望他示下,屠万城便道:“丫头,老夫将助你脱胎换骨,待会儿可能有些疼痛,你要忍着些!切记,千万不可使劲抵抗!”
小玉心下疑惑,问道:“屠爷爷,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
屠万城道:“你只记住老夫的话就好了,这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
小玉道:“是。”
屠万城道:“别动了!闭上眼。”话音一落,便伸掌轻轻按在小玉头顶。小玉只觉得一道暖流缓缓从头顶透入,源源不断,分散开来,化成二十四缕细流,细流如针,从头顶往脖子以下直钻,所经之处不时有刺痛冲击之感,但也只是一瞬。
小玉虽对这怪异的感觉有些惊恐,但她与屠万城几经生死,坚信屠万城做任何事都不会是在害她,即便是屠万城要害她,此时她也心甘情愿就死,因此坦然而受,任那细针游走冲击。
过不多时,小玉只觉细针侵入胸膛以下后,速度便缓慢了下来,象是遇到一座座大山挡住去路一般,每经一处需要经过艰难漫长的冲击才得通过,而那冲击的刺痛之感也越来越绵长,越来越难忍受。二十四条线路,你冲我过,彼堵他通,小玉此时端的是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忽冷忽热,颤斗不已。
忽听屠万城道:“忍着,不要动!”
小玉已对屠万城之言奉若神明,当下强自忍耐,直熬到了双腿处时瞬息变得顺畅了,虽有刺痛之感也只是一闪而过,这时她才浑身一松,说不出的舒适。须臾,细针侵入到脚底与手掌五指尖,那二十四道细针便即消散无感了。
小玉心道:“没有了么?可算是完啦!”刚想到这里,四肢百骸忽然间又有了异样之感,只觉适才那二十四道细针所穿刺冲击之处此时竟然点点相连贯穿起来,形成二十四条无形无质的脉络来,但觉那脉络似细若丝线,又似粗若盈体,若有若无又若隐若现,委实是说不清道不明。
正当小玉疑惑体内这奇异之感时,忽觉得头顶又有暖流涌入,此时不似先前那般细小,而是有如一道泉水灌入一般,顺着那二十四条脉络经过,而后从下往上慢慢蓄积,头上源源不断往下流,身体里面便越蓄越多,不断往上攀升。
小玉更是惊奇,心道:“屠爷爷这是玩的什么戏法?先前好似在我身体里钻孔,这会儿又象是从头顶往我身体里面灌水,好玩么?”
小玉虽然迷惑不解,但她深知屠万城身怀异能,那晚在他家里时亲眼见到他全身热气蒸腾,湿衣自干,委实不可以常理揣测,因此心中并不惊慌,也不觉得有任何危险。
过了一阵,小玉但觉那暖流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弱,堪堪注满她全身,一直到头顶时便戛然而止,不再涌入。
此时,小玉虽然自觉象是个被灌满了水的葫芦一般,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丝毫负累之感,反而觉得四肢轻盈,如释重负,精神陡长,浑身更似有使不完的力气。睁眼看来,却见屠万城却满脸通红,汗珠滚滚,喘气吁吁,比之先前虚弱了许多,忙道:“屠爷爷,你怎么啦?”
屠万城长长吐了口气,显得甚是疲惫,半晌才道:“我没事。”
小玉道:“屠爷爷,我怎么感觉自己好象轻飘飘的?”
屠万城微笑道:“傻丫头,你身上已继承了老夫近五十年的功力,自此举重若轻,踏步如飞,有如脱胎换骨,已非寻常之人了!你初得功力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融会贯通了以后也就习以为常了。”
小玉道:“哦。”
屠万城道:“一般修炼内功均是先吐纳练气,然后依次冲穴,最终汇归丹田,得大成者即便是天纵奇才之人往往也需经年累月之功,象你这般一日千里之人自是万中无一!这也是因你心地善良,该有此机缘!但老夫也只是打通了你十二手足经脉,想要大成,须得你自行打通任督二脉,一旦打通任督二脉后就能汇气于丹田气海,那便是另外一种境界了!”
小玉道:“屠爷爷,那我要怎么才能打通任督二脉?”
屠万城道:“这任督二脉乃是内家修行的一道玄关,轻易不能打通,而且极容易真气走逆,以致残废或丧命!”顿了一下又道:“凌静师太乃当世高人,你要拜她为师,不可错过,请她教你经脉穴位和运功冲穴之法。你对经脉穴位一窍不通,老夫现在实难跟你说清楚。”
小玉歉然道:“屠爷爷,对不起,是小玉太笨了。”
屠万城道:“丫头,老夫教你一个最简单使用内力的法子,你就想着身体里有一股力气,顺着手上使劲,一下子将它打出去,你且照我说的试试看。”
小玉依言双拳连环对空打了几拳,但却都是软绵无力,没有丝毫劲风可言,根本未曾心领神会,不能福至心灵。
屠万城叹道:“罢了!你一时悟不通也不打紧,你以后慢慢自然会明白的。小丫头,老夫再将我的刀法传给你,这可须得你用心记了!”
小玉道:“是。”
屠万城挣扎着站起身来,小玉急忙扶住,道:“屠爷爷,你还是坐着休息,我不学刀法。”
屠万城却道:“你不学老夫也要教!你若不想老夫白费力气,你就好好的看着,牢牢记在心里!”提起阔刀走到大殿中央,迎风一摆,说道:“老夫这套刀法一共有二十招,虽然只有二十招,但已是将天下所有刀法中的各种技法包含在内,一招分三式,随意变化,无穷无尽!老夫说的这些你现在听不懂,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以后自然会慢慢领悟,你明白了吗?”
小玉道:“明白了。”
屠万城道:“那看好了!”身形展动,阔刀翻飞,使出一招来,叫道:“第一招‘刀出无悔’!”刀不收回,上下翻飞,刀随人进,往前赶两步,左劈右斩,又叫道:“第二招‘有进无退’!”阔刀纵横,边说边演练,接着使出“横扫千军”、“无路可退”、“夜战八方”、“风卷残云”、“照打不误”、“疾风骤雨”、“斩草除根”、“你死我活”……“万蜂出巢”二十招来。
屠万城这套刀法几乎都是强攻猛打,以攻为守的刚猛招数,其中“风卷残云”、“疾风骤雨”、“斩草除根”、“你死我活”、“万蜂出巢”等十招更是刀法中的大杀招,即便屠万城此刻虚弱无力,使将出来依旧是杀气腾腾,威势迫人。
小玉但见屠万城纵跃来去,身形扭转,牵动他胸前伤口,竟又流出血浸湿出来,心下难过,竟没用心去记他如何使刀。
屠万城一路刀法使完,却见小玉面目含悲,满是哀怜之色,心头既是感伤又是愤怒,叫道:“你记清楚了几招?”
小玉不敢回答,屠万城道:“那便再看!”
小玉忙道:“屠爷爷,求求你别练了!”
屠万城不理,咬牙忍痛,翻来复去使了两遍,伤口又浸出许多血来,小玉含泪看完,已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屠万城又问道:“你可都记下了?”
小玉道:“记下了。”
屠万城靠墙坐下,喘了几口气才道:“那你使一遍给老夫看看。”说罢便将阔刀递向小玉。
小玉情知阔刀沉重,当下使劲去接,她心下一奇,此时拿在手里便觉得轻松平常了,当下回想了一遍屠万城所教的刀法,然后展动身形,使将出来,虽然身法笨拙,刀势缓慢,但大体相似。
屠万城道:“恩。你现在学得象模象样,牢牢记在心里也就够了,日后勤加练习,练得纯熟,练得随心应变,出神入化了,再配合老夫传给你的一身功力,必定能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哼!老夫纵横江湖二十馀载,单打独斗怕过谁来着?三年前那慕容八侠不过是仗着人多方才胜过老夫罢了!”
小玉道:“是。屠爷爷,我现在学了你的刀法能打得过罗云扬他们吗?”
屠万城却摇头道:“你现在虽继承了老夫的内力,学了老夫的刀法,但是你还没有练得纯熟,也没有与人交手应变的经验,那是万万敌不过罗云扬这些老江湖的。人乃血肉之躯,伤到了可是会要命的,所以你现在只能跑。”
小玉奇道:“跑?”
屠万城道:“不错!你身上现在有老夫五十年的功力,岂是寻常之人?你只需鼓一口气在肚子里,不要说话,使劲地跑,莫说罗云扬这些狗贼,便是林锦仙与苍云寒之流将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也休想追上你!”
小玉惊道:“这么厉害呀!多谢屠爷爷传我功力!”
屠万城道:“恩。丫头,你听老夫说,等下我将罗云扬那帮人全都叫过来,然后留在这里拖住他们,你便赶紧跑,凌静师太交代的事只有靠你完成了。”
小玉急道:“屠爷爷,你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走?”
屠万城叹道:“老夫心脉和脏腑受损,本也挨不过一时三刻,如今又将一身内力传给了你,老夫已经是油尽灯枯,大限已至了!”
小玉听了顿时难过得泪如雨下,哭道:“屠爷爷,你不要死!我把内力还给你!再请大夫来给你治病好吗?”
屠万城沉声道:“蠢丫头!老夫伤势太重,有这一身内力也活不了,况且这内力又岂是能随意传来传去的?你以后切莫做这样的傻事,轻则残废,重则丧命!一定要记住老夫这句话!”最后说得声色俱厉,一动气就又急咳了起来,呕出了一口鲜血。
小玉忙道:“屠爷爷,我记住了!”
屠万城温言道:“小丫头,你无需为老夫伤悲!我杀人无算,可谓是罪恶滔天,三年前就该死在慕容八侠手上了。只是得凌静师太相救,点化我放下屠刀又多活了三年,想来也是为了今日要有个交代。老夫今日在这佛堂归天,也是因果所系,早有注定!一念成佛,一念入魔,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好个凌静师太!哈哈哈……”
小玉哭道:“屠爷爷,你不要死好吗?呜呜呜,都是我害了你!”
屠万城道:“我现在已经完全堪破生死了,生不以为喜,死不以为悲,你该当为我欢喜才是。”
小玉急道:“屠爷爷,我不欢喜!我不要你死!”
屠万城叹道:“丫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老夫生死殊不为重,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那木清瑶,然后将宝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归还给曹吉祥,这样才能保全峨眉派。徜若宝剑落入罗云扬、苍云寒等人手中后,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归还宝剑,消弭杀戮这个重任已经落到你的肩膀上了,你岂可因小失大?”
小玉沉吟不答,屠万城便让小玉扶他到佛象下靠着坐了,然后又让小玉将罗开拖到他身边,屠万城握住阔刀一立,说道:“老夫这把刀杀孽太重,于你不祥,所以就不传你了。丫头,你这就准备走吧!”
小玉哭道:“屠爷爷,我不走!”
屠万城不理小玉,解开罗开穴道,罗开随即悠悠转醒过来。其实屠万城昨晚夜半就醒来过一次,封了罗开的穴道,早上他为小玉传功之前以防万一,又封了罗开穴道一遍,是以罗开一直都处在昏睡之中。
罗开但见屠万城手握阔刀立在他身边,顿时大吃一惊,畏惧不已,忙关切地问道:“屠老前辈,你好多了么?”
屠万城道:“劳你挂念。小子,请你老爹他们来佛堂一遭吧,老夫有话要说。”
罗开见屠万城忽然客气起来倒是一愣,向小玉,却见她泪流满面,更是疑惑,问道:“小玉,你哭什么?”
小玉转身不理,罗开只得向屠万城问道:“屠老前辈,小玉这是怎么了?”
屠万城道:“你无需理会,只管叫人来便是。”
罗开道:“是!”当下朝殿外大叫道:“爹,屠老前辈请你们过来有话要说!”一连叫了三遍,罗云扬便率三个好手来到大殿外。
罗云扬上前两步,恭躬敬敬地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屠老爷子有何吩咐?”
屠万城道:“罗云扬,你的人都到齐了么?”
罗云扬道:“屠老爷子,我此番带出来的好手大多都折在您手上了,现在仅剩的三个人都在这里了,不知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屠万城叹道:“罗云扬,你很了得!老夫纵横江湖多年,江南慕容八侠尚且奈何老夫不得,没想到此番竟栽在你手上!”
罗云扬身子一颤,忙道:“在下一时糊涂!还请屠老爷子恕罪!再说您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屠万城道:“我也杀了你不少人,这笔帐就算两清了!”向小玉道:“丫头,你走吧!记住你要办的事!”
小玉垂头落泪,不忍离开。屠万城脸色一寒,沉声道:“你若不走,就束手让他们擒住吧!就算我屠万城有负凌静所托,含羞九泉!”冷哼一声,闭眼不再看她。
小玉见状不得不走,当下含悲拜别屠万城走了。
屠万城并不睁眼,听到小玉脚步声出了大殿,随即阔刀一扭,已是在警告罗云扬了。罗云扬自不敢稍动,任由小玉出荒寺走了。
罗开道:“屠老前辈,小玉已经走了,我爹没有为难她。”
屠万城道:“恩。多谢你们了,小子,老夫这一日拘禁你实乃情非得已,请你多多包函!”
罗开忙道:“没事没事!屠老爷子,您太客气了!只要你不计较我们对您不敬就好了。”
屠万城道:“恩。老夫不计较,只相烦你们在这里多陪老夫一会儿。”
罗云扬忙道:“使得使得!陪多久都行!屠老爷子,您放心,罗某以后都不会为难那小丫头了。”
屠万城道:“恩。老夫现在要练会儿功,你们不可打搅老夫!”
罗云扬道:“是是是!”
但见屠万城背靠神龛而坐,双手撑刀,却不象是运气练功的姿势,似是在故弄玄虚。
罗云扬心道:“运气修炼内功最忌人打搅,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过是故意这么试探我罢了!”
罗云扬想明此节,于是不敢稍动,老老实实在一旁候立着,而屠万城自此便一动不动,尤如一尊石象一般。
过了半个时辰,罗开便道:“爹,屠万城好象已经死了!”
罗云扬惊道:“当真?”
罗开道:“不错!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我离他近,察觉他已经有小半个时辰没有呼吸了,纵然他想闭气试探我们,那也绝不可能闭这么久的气。”
罗云扬仍然不敢大意,当即示意手下三人,悄悄挨近,准备一齐发难。
罗开又道:“爹,屠万城真的已经死透了,不用这么怕!”
罗云扬大喝一声,跨步上前,一剑横扫而出,将屠万城手中的阔刀砸飞了出去,随即撤身往后纵开。只见屠万城双手坠落下地,仍旧一动不动,当真已是命丧佛堂,气绝多时了。
罗云扬这才放心下来,又是一声怒喝,劈剑向屠万城尸身斩去。
罗开忙道:“爹,算了吧!这屠万城好歹也算是个人物,何必毁他尸身?”
罗云扬怒道:“这老贼坏了咱们的好事,还废了老子一条骼膊,不将他碎尸万段如何能消老子这口恶气?”
罗开道:“爹,快解开我穴道,追那小丫头是正经!跟个死人计较算什么本事?”
罗云扬脸色一红,于是收剑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