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陈书旷聚气凝力、双肩微沉,周身上下陡然一震。
“砰!”
忽有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巨力自陈书旷肩头袭来,那两个按着他的壮汉只觉一阵气紧,便瞬间被巨震带来的痛感吞噬,仿佛被一座高山迎面砸中,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双双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高信端着托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也渐渐凝固。
“哗啦——”金银自盘中倾泻而下,撒了满地,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陈书旷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步步向高信逼近。
他的步子很慢,道袍长袖无风自动,鼓鼓囊囊,每一步都象是踩在高信的心跳上。
“高老爷……”陈书旷面色温和,轻声开口,嗓音还是那般清朗悦耳。
“贫道俗务缠身,着实耽搁不得,还请……快写信吧。”
看着眼前的白衣胜雪的少年,高信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陈书旷分明在笑,可那笑容在他眼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
他两股战战,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心中却是疑窦万分。
在江夏时,他被掌柜扣留在后厨,无缘得见陈书旷在擂台上的英姿。
还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打赢了几个花拳绣腿的莽夫,这才拿到了赏金。
在他心中,陈书旷仍是那个空有名门高徒的名头,却武功平平,打架全靠石灰粉的不堪形象。
却不料,这小子竟然手都不抬,就直接放倒了他府上最壮实的两个打手!
要知道这二人可是他欺男霸女,招摇过市时候最得力的臂助。
妥妥的高府双花红棍!
“写,我写!马上就写!”
就象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回起这一路上被陈书旷支配的恐惧一般,高信连声叫嚷着,让下人赶紧取来纸笔。
他哆哆嗦嗦地写好书信,又盖上了证明身份的私印,双手恭躬敬敬地递了过去。
陈书旷接过信,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身上的那股压迫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彬彬有礼的小道士。
陈书旷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对着高信恭躬敬敬地一还礼,微笑道:“多谢高施主,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陈书旷转身便走,随意踢开挡在脚边的金锭,象是踢开路边不起眼的石子。
扬长而去。
只留下高信呆立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了结了这桩任务,陈书旷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趟走的太过仓促,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探究。
比如冲虚老头为何不愿传他一招半式,又比如那两个心怀不轨的师兄到底死去哪里了……
带着这些谜团,陈书旷去市集买了匹便宜的劣马,走官道北上,踏上了归途。
官道平坦,陈书旷一连赶了两日路,便入了徽州地界。
沿途所见,景致已与湘地大不相同。
一路行来,但见粉墙黛瓦,依山傍水、错落有致,宛若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卷。
这两日风餐露宿,虽有内力傍身不觉疲累,但终究是睡不舒坦。
前世,作为一个每天都对八小时标准睡眠求而不得的预备牛马,陈书旷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己。
他打定主意,先在这徽州府城寻间客栈,好生歇息两日,再做赶路的打算。
顺道也能在这富庶之地游玩一番,开开眼界。
择了城中一间瞧着最齐整的“迎客来”住下,陈书旷反锁房门,倒头便睡。
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才悠然醒转。
陈书旷狠狠伸了个懒腰,只觉筋骨舒泰、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满足。
他唤来店小二,要了好些上好的酒肉送到房中,一番风卷残云,吃了个肚儿圆,只觉饭量似乎也比平日里大了好多。
酒足饭饱,顿觉周身发热,丹田内那股新生的真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似有无穷气力涌向四肢百骸。
陈书旷信念一动,索性取出锦盒中的木人,预备再修炼一番。
如今十八个木人的图谱他已尽数记下,虽只是初窥门径,但根基已成。
此刻再回过头来,从第一个木人重新钻研,或许能勘破入门关隘,有更深的感悟。
他将那八卦吊坠贴身戴好,盘膝坐定。
清凉之意自胸前散开,不过片刻,外界的喧嚣、内心的杂念便如潮水般退去。
心神沉入定境,那第一具木偶身上的图谱便在脑海中清淅浮现。
有了后面十七个木偶作为基础,此刻再看这入门功法,果然又有诸多新的领悟。
从前晦涩不明之处,此刻壑然开朗。
已然通透的关窍,更生出更精微玄妙的变化。
真气自行运转,周身舒泰,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玄奥天地,飘飘然,说不出的受用。
便在此时,陈书旷忽感喉头一冷!
那凉意极细,如冬日呵出的第一缕白气,轻柔地粘贴他的肌肤。
因有吊坠守神归元之效,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神,只当是内功运转时产生的异象。
又沉寂片刻,直到那凉意化作针刺般的锐利感,陈书旷才猛然惊觉——
那是一柄剑!
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正稳稳地抵着他的喉咙!
陈书旷本能地心头剧震,心神霎时失守。
胸前的八卦吊坠仿佛也感应到了他心绪的剧变,幽幽微光收敛,那股护持心神的清凉之意也随之荡然无存。
他被强行从入定之境中拽了出来。
万般纷扰杂念如山洪决堤,轰然挤进脑海。
下一秒,罗汉伏魔功的反噬便铺天盖地袭来!
“呃……”
陈书旷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天旋地转,气息陡然一窒,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周身上下经脉剧痛,如遭万蚁噬咬,筋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反抗之力。
他死死咬着牙,想看清来人是谁,可眼前的景象却扭曲成一片,模糊不清。
剧痛之中,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挺,竟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冰冷的剑锋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