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旷刚回到酒楼,掌柜的便热情地迎将上来,直笑得合不拢嘴。
“客官果真神勇无双!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他搀着陈书旷,喜气洋洋向二楼而去,周遭酒客皆是高声喝彩、举杯遥敬。
陈书旷微微一笑,也轻扣掌柜手腕作亲昵态,高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还要多谢掌柜高义,容我沐浴更衣、修整状态,才有此胜。只是在下技不如人,终未能入苏家门楣。”
这番话一说,酒客们都是“哦”地一声看向掌柜,眸中满是赞许。
掌柜大感脸上有光,更是眉开眼笑:“少侠切莫妄自菲薄,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如此客套三番后,陈书旷拿出方才赢来的黄金,按饭钱的两倍会了帐,赎回了家传宝剑,又给了小二不少赏钱。
除此之外,还托掌柜的替他置办了干粮以及各种锁碎物事。
掌柜在江夏经营多年,做起事来自然要便捷得多,也为陈书旷节省了不少时间。
离开时,掌柜一路千恩万谢,将二人送出老远,还特意叮嘱一番,说带着傻子赶路要注意安全……
或许是苏家乘龙快婿的位子太过“诱人”,将那女刺客缠在了江夏城。
此后南下一路,皆是平静度过,再未节外生枝。
陈书旷也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之内,潜心修炼罗汉伏魔功。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盘膝而坐,将一枚木偶取出,靠着八卦吊坠沉浸心神,任由那股磅礴内力在经脉中自行奔腾流转。
这神功的图谱本就玄奥无比,再加之之前的教训,陈书旷不再贪快,每天至多只去钻研一个木偶。
随着时日推移,他可清淅地感觉到体内武当、少林两派的内息已彻底交融,化作一股更为精纯雄浑的真气,在丹田之中盘踞。
气力、身法,乃至五感六识,皆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更妙的是,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也愈发收放自如。
只是这十八个木偶的功法各自独立,虽已尽数修习,但距离石破天那般融会贯通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至多只能算得上是初窥门径。
此间行船十数日,终于抵达衡州府地界。
衡州府紧邻湘水,相比起武当山上“燥风卷枯叶”的疏朗,此处的秋要恼人许多。
裹着水汽的寒风吹来,沾在脸上凉得发腻,钻进衣领便化作细碎寒意,与置身江夏的感受大相径庭。
然而,比气候变化更大的,还要数身边的这位高大户。
自从船板搭上码头的那一刻起,陈书旷便清楚地感觉到,高信象是从里到外换了个人。
那一路上的畏缩、谄媚、徨恐,都在他双脚踏上衡州土地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
站在嘈杂的码头上,高信用力扯平略显褶皱的衣衫,高昂头颅,睥睨着眼前奔走忙碌的船工们,象是一位巡视自己领土的皇。
陈书旷一心完成任务,也不做理会,只在旁提醒:“高施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府吧,贫道还需施主亲笔一封书信用以复命……”
“不急!”高信双手负在身后,两个如炸雷一般吐出,中气十足,“我何等身份,岂能如此灰头土脸地回去?”
说罢,高信大手一挥,一把揪住眼前搬货的苦力,颐指气使道:“去,把你们工头叫来!”
正在忙碌的几个苦力见了他,仿佛见了活阎王,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赶忙扔下手里的货物,一边应声,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绸衫、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便一路小跑而来,隔着老远就跪倒在地,竟直接砰砰磕起头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谄媚与恐惧:“高老爷!高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可真是想死小人了!”
“废话少说,手脚麻利点,赶快给爷备轿!”高信不耐烦地摆摆手,“还有,给爷拿一套新袍来!”
“是是是!”工头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命人取来一套亮丽华贵的锦袍,又叫人从附近的货栈中抬出一顶极为奢华的八人大轿。
轿身由名贵木料打造,四周垂着锦绣帷幔,华贵异常。
高信换上新衣,一撩袍角,便钻进了轿中。
他斜倚凭几,慵懒地望着陈书旷,配上那一身珠光宝气的新袍,活象条斑烂的毒蛇。
“陈道长,上轿吧,我们这就回府。”
陈书旷心中嫌恶,却还是微笑道:“贫道坐不惯车轿,高施主这便请吧。”
高信闻言,轻篾地冷哼一声,再不看陈书旷一眼,只吩咐轿夫出发。
“高老爷回府——闲人避让!”
八名轿夫们抬起高信,高声吆喝一句,便又有十几个随从围了上来。
陈书旷对于高信的轻篾本不放在心上,只是静静地跟在队伍之后,想着尽快完成差事,回去复命。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街上,一路横冲直撞,全不顾街上行人的死活。
市井间的百姓一见到高信的大轿,便如见了瘟神,纷纷抱头鼠窜,唯恐避之不及。
沿街的摊贩更是手忙脚乱地收拾家当,稍慢半步,好端端的摊子便被随从们蛮横地撞翻,瓜果蔬菜滚落满地,惹来一阵咒骂,却又不敢高声。
饶是陈书旷自幼修道,养气功夫极好,见着此番情景,也忍不住蹙眉。
他放慢脚步,落后轿子几步,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摸出金银,一一塞到那些摊贩手中,聊作补偿。
受了损失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感激涕零,对着他连连作揖。
陈书旷只含笑点头,并不多言,脚下步子加快,又跟上了那顶招摇过市的华轿。
他此行只为护送,如今人已送到,只差一封复命书信便可了结。
在此之前,他无意多生事端。
高府坐落在衡州府最气派的地段,朱门高墙、石狮威严,尽显豪奢。
轿子在府门前停稳,高信自轿中走出,整了整衣冠,这才斜睨着陈书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道长一路辛苦,不如进府用顿便饭再走?”
虽是盛情邀约,可语气中的傲慢与虚假,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多谢高老爷美意,只是贫道还需尽快赶回武当复命,不敢叼扰。”
陈书旷温和地婉拒,脸上的笑容一如初见。
“呵。”高信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立刻有家丁从府内端出一只托盘,盘上堆满了黄澄澄的金锭和白花花的银子,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
“道长既不赏脸吃饭,这些俗物,总该收下吧?”高信下巴微抬,眼中满是轻慢戏谑的意味,“也算是我高某人的一点心意。”
陈书旷看也未看那盘金银,只淡然道:“高老爷太客气了,护送施主乃贫道分内之事,不敢受此重礼。”
见陈书旷坚辞不受,高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也冷得象冰:“怎么?陈道长是看不起我高某人?”
话音未落,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立刻蹿出两个身材健硕、面露凶光的家丁,一左一右地按住了陈书旷的肩膀。
“道长贪财,这一路走来,以为高某人不知么?
既然道长不好意思收,那就让高某人来帮帮你!”高信狞笑着,亲自端起那盘金银,便要往陈书旷怀里硬塞。
陈书旷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些,他轻叹一声,悠悠开口。
“高老爷,看人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