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之色自南方天际漫卷而来，将云层浸染得一片肃杀。
那不是晚霞。
是十万天兵天将甲胄与旌旗汇聚而成的杀气洪流。
孙悟空等人立刻起身，本已虚弱的法力在体内重新凝聚，神情戒备。
不过片刻，大军已至。
一张由法则编织的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层层叠叠，将这片残破的妖庭废墟彻底封锁
为首二人。
一人手托金色宝塔，面容威严，正是托塔天王李靖。
另一人，骑着一头雄壮的青毛狮子，脑后佛光如轮，面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泯，正是佛门四大菩萨之一的文殊。
李靖上前一步，声音灌注了法力，在天地间震荡。
“奉玉皇大天尊旨意！”
“妖猴孙悟空、逆神杨戬、叛将哪咤，勾结域外天魔顾长夜，于北俱芦洲掀起祸乱，致使大陆沉没，地脉崩毁，罪无可恕！”
他手中的玲胧宝塔金光暴涨，遥遥锁定顾长夜。
“现敕令，将尔等一众灭世妖魔就地镇压，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灭世妖魔？”
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发出兴奋的嗡鸣，指向李靖。
“李老官！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俺老孙毁了地脉？若不是我师尊，这整个北俱芦洲早已化作一片虚无死地！”
“冥顽不灵。”
文殊菩萨双目微垂，嘴唇轻启。
他并未动手。
座下青狮一声咆哮，无形的佛门真言便如潮水般涌向众人。
那声音直接贯穿神魂，试图瓦解你的意志，篡改你的认知。
哪咤闷哼一声，刚刚恢复光泽的莲花真身，竟又泛起黯淡。
“找死！”
孙悟空火眼金睛中凶光爆射，再也按捺不住，抡起金箍棒就要砸烂李靖那张虚伪的脸。
“悟空。”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顾长夜。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看着杀气腾腾的十万天兵，脸上不见丝毫惧色。
他阻止了要拼命的孙悟空，独自向前一步。
他抬头，目光越过李靖，直视着那位脑后悬着佛光的文殊菩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一个人，每一尊神的耳中。
“菩萨说我们灭世？”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那不妨，就请诸位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灭世。”
他抬起手。
那艘载着众人逃出生天的九天息壤孤舟，在他掌心缓缓悬浮、旋转。
一丝比墨更黑，比虚空更寂灭的气息，被他从息壤之中小心翼翼地引动出来。
那是忘川之水。
那缕黑气在他掌心扭曲、盘旋。
顾长夜屈指一弹。
这缕黑气冲天而起，在高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细密的黑色雨丝，朝着天兵罗汉联军的前锋，飘然洒落。
一场诡异的黑雨，无声无息地降临。
没有雷鸣，没有风啸。
下一刻，令三界神佛为之胆寒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离得最近的天将，身上华丽的仙甲在沾染到一滴黑雨，所有符文与灵光尽数熄灭，如凡铁般迅速锈蚀、崩解。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眼神中的神采与灵光，被彻底抹去，变得一片空白、茫然。
他忘了自己是谁。
他忘了自己为何在此。
手中的长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恐怖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成百上千的天兵、罗汉，凡是被黑雨沾染者，无一例外。
他们的法宝化作凡物。
他们的记忆被格式化。
他们的存在感，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无情地抹除。
联军前锋的阵型，瞬间大乱。
“这……这是什么妖术！”
李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他疯狂催动玲胧宝塔，洒下万道金光，却根本无法阻止那黑雨的渗透。
文殊菩萨脸上的悲泯之色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他座下的青狮发出一声不安的低吼，四蹄焦躁地踏动。
一滴黑雨，轻飘飘地落在文殊祭出的护体佛光——七宝金莲之上。
“滋……”
一声轻响。
那圣洁无暇、万法不侵的七宝金莲，其中一瓣莲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散发出腐朽的死气。
文殊菩萨如遭雷击，猛地收回金莲，看着上面那块无法祛除的“伤疤”，脸色铁青。
顾长夜抬手一招，漫天黑雨倒卷而回，重新被他封入九天息壤之中。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文殊身上，厉声喝道。
“这不是妖术。”
“这是【忘川】。”
“是天道用来清洗三界，将一切归于虚无的最终手段！”
他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恐慌。
“我们在北俱芦洲地底，拼死堵住忘川之水的缺口，阻止它淹没三界。而尔等，却在此处内耗，要将救世之人，打成灭世之魔！”
顾长夜向前再踏一步，气势咄咄逼人，直指文殊。
“佛门自诩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难道看不出这黑水能吞噬因果，抹杀存在吗？”
他话锋一转，变得无比锐利，剖开了佛门伪善的外衣。
“还是说，佛门本就希望看到三界重启，好让你们从一片空白中，创建起一个独属于佛门的，真正的极乐世界？！”
这诛心之问，狠狠砸在每一个神仙的心头。
军心，彻底乱了。
天兵们看着身边那些变成痴呆的同袍，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怀疑。
他们是来降妖的，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青年，似乎才是那个说出真相的人。
李靖握着玲胧宝塔的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斗。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种完全超乎他理解范畴的恐怖力量。
就在两军对峙，气氛僵持到极点之际。
一道流光从天边疾驰而来，人未至，焦急的声音已响彻云霄。
“陛下有旨！刀下留人！”
太白金星驾着祥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落在两军阵前。
他的官帽都有些歪斜，往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看向顾长夜的眼神，充满了复杂与惊惧。
因为就在他离开天庭之前，他亲眼看到，凌霄殿上空那片像征着天庭气运的浩瀚云海，正在以一种不可抑制的速度，莫明其妙地萎缩、黯淡。
这完美验证了顾长夜之前通过杨戬传递的警告。
太白金星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那份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圣旨，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读。
“玉帝有诏：宣，顾长夜，即刻上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