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门之后，并非琼楼玉宇。
是一条死寂到令人发疯的回廊。
回廊两侧，是顶天立地的透明晶体，一座座巨大的琉璃棺椁。
每一座棺椁，都封印着一具奇形怪状的生物。
有的生有十二对金属羽翼，身躯却如枯木蜷缩。
有的顶着一颗巨龙的头颅，鳞甲峥嵘，双目却空洞无神。
更有甚者，是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生命体，此刻也凝固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塑。
它们完美无瑕，却无半点生命气息。
是宇宙间最完美的标本，陈列在一座名为历史的坟场。
“这些……”哪咤的声音有些发紧。
“都是【忘川之潮】下的失败品。”
白泽的声音自古玉中传出，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
“天道清洗，一切不合‘秩序’的个性与情感都被抹去，只留下这副完美的躯壳，陷入永恒的死寂。”
顾长夜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晶体。
神魂的虚弱，让他对这种“死寂”格外敏感。
【侦测到可回收的文明馀烬，是否吸收？】
仿真器提示音响起。
他眼神微动。
这满廊的“失败品”，于他而言，竟是疗伤的补品。
念头刚起。
“嘀——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的唯心逻辑入侵！”
“激活一级防御串行：格式化清除！”
整座回廊骤然被血色浸染。
刺耳的警报化作无形音波，直刺神魂。
无数细如微尘的魔障从空气中析出，闪铄着冰冷光泽，扑面而来。
杨戬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回廊消失了。
他回到了桃山之下，他的母亲瑶姬，正于一道从天而降的指力下，魂飞魄散。
“不——！”
哪咤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看见了李靖，正高举玲胧宝塔，狞笑着将他重塑的莲花真身，一寸寸碾为齑粉。
哐当！
孙悟空的金箍棒脱手落地。
他被死死压在五行山下，风吹雨淋，铜汁铁丸，永无尽头。
这不是回忆。
这是一种连反抗念头都无法生出的，被天命彻底钉死的宿命感。
三位顶级战神，同时陷入内心最深的恐惧。
法力失控，神光狂乱。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无意识抬起，刀锋竟对准了身旁神情挣扎的孙悟空。
哪咤的火尖枪轰然燃起三昧真火，目标直指双目赤红的杨戬。
心魔主导的自相残杀，一触即发。
顾长夜同样承受着山崩海啸般的压力。
他眼前没有具体景象，只有无尽的失败。
他看到自己的仿真被当场戳穿，孙悟空等人用鄙夷、愤怒、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最终，他被镜玄的秩序锁链贯穿神魂，彻底抹去。
神魂撕裂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他死死咬住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假的。
他强行撑起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枚由三道光芒融合的【同心羁拌】印记，再次于他眉心浮现，璀灿夺目。
“悟空！”
“杨戬！”
“哪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强行凿开三人的识海。
“你们的真实，不是它定义的！”
“在我这里！”
印记光芒大放。
一缕金芒，照进孙悟空被五行山压住的心田，让他想起那个在仙石中，告诉他“生而为王，当逆天而行”的声音。
一缕银华，抚过杨戬即将崩溃的道心，让他记起那个用凡人之躯，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大哥”。
一缕赤焰，重新点燃了哪咤冰冷的莲藕身，让他忆起那个在东海之滨，赋予他“不屈战意”的神秘医仙。
“吼——！”
孙悟空一声狂啸，五行山幻影轰然崩碎！
杨戬紧闭的天眼猛然睁开，神光如剑，将母亲消散的虚影彻底斩断！
哪咤手中火尖枪倒转，一枪刺穿了李靖狞笑的脸庞！
幻境，破了！
“滋……滋啦……”
回廊中，那些飞舞的微尘魔障剧烈闪铄，仿佛遭遇了无法理解的逻辑冲突。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电流声，所有的血色与警报，戛然而止。
方舟的防御系统，因无法解析“唯心逻辑”，宕机。
孙悟空喘着粗气，三人对视一眼，尽是后怕与庆幸。
他们一同望向顾长夜。
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却依旧站得笔直。
又是他，在深渊边缘拉了他们一把。
这份羁拌，经心魔淬炼，已坚不可摧。
众人无言，只是默默继续前行。
回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金属巨门。
门前，静静躺着一具干尸。
干尸的衣着，与顾长夜身上这件青色道袍，一模一样。
更让众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干枯萎缩的面容轮廓，赫然与顾长夜别无二致。
仿佛，一个衰老了千百倍的顾长夜。
他蜷缩在地，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一只干枯的手，攥着一枚暗淡的青铜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