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摒息，视线尽头，那座银塔贯穿了昏暗的天与死寂的地。
它太庞大了。
其存在本身，就是对洪荒空间法则最露骨的嘲讽。
塔身并非由世间任何一种神金仙铁铸成，镜面般的表层吞噬着一切光与神念，不倒映丝毫影象，只馀一片虚无。
一种源自更高维度文明的绝对死寂，如无形的巨山，压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哼，装神弄鬼！”
鲲鹏的瞳孔里，翻滚着幽暗的怒火与惊疑，率先撕裂了这片凝滞。
他身为上古妖师，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他在一件死物面前显露怯懦。
刹那间，他身形暴涨，化作屏蔽天穹的黑色阴影，利爪之上，幽蓝色的太阴真水如毒蛇般缠绕。
这一抓，足以撕裂星辰。
然而，那足以毁灭世界的巨爪，在距离塔身尚有三尺之地，便再也无法寸进。
光滑的镜面上，一道纯粹的秩序之光骤然亮起。
光芒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辩、不容理解的绝对规则。
“砰！”
鲲鹏的巨爪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精准弹开。
那足以倾复瀚海的伟力，在秩序之光面前，渺小得如同孩童投出的一粒石子，在绝对的规则下无声消弭。
更让他神魂悸动的是，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顺着爪尖倒灌而回！
他庞大如山脉的妖身剧烈一颤，险些从云端跌落。
准圣，亦不可破。
这个冰冷的事实，让杨戬与哪咤的眼神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连鲲鹏的全力一击都如隔靴搔痒，他们，又能如何？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火眼金睛中金芒吞吐，却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他那铭刻于神魂深处的战斗本能，正疯狂地向他示警。
这座塔，不能用蛮力。
唯有顾长夜，始终平静地注视着那座塔，仿佛那不是一座塔，而是一道等待他去解答的谜题。
他并未理会因受创而脸色愈发狰狞的鲲鹏。
他只是抬起眼帘，眼底深处，一缕属于上古妖皇的威严悄然流转。
那是方才仿真帝俊时，残存在他神魂中的不灭馀威。
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喊，他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吐出一个字。
“出。”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古老权柄。
前方的空间，如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泛起涟漪。
一头通体雪白，形似雄狮，头顶双角的瑞兽，从扭曲的虚空中颤斗着跌出。
它一现身，周遭因鲲鹏妖气而变得狂暴的天地灵气，竟祥和下来。
上古妖庭的智囊，通晓万物，知过去未来的妖神，白泽。
白泽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它死死盯着顾长夜，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下，感受着那股既熟悉又陌生，却同样令它神魂颤栗的皇者气息。
终于，它庞大的身躯缓缓伏下，低下了自上古妖庭复灭后，便再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贵头颅。
没有君臣之礼，也无陛下之称。
白泽的声音带着宿命的悲凉，直接响彻众人心底。
“老朽算尽三千六百种未来，皆是死局，永恒的死局。”
“唯有尊驾这‘看不透’的变量……生机虽缈茫如尘埃，却……大于零。”
此言一出，连凶性毕露的鲲鹏都愣住了，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顾长夜和白泽之间徘徊。
顾长夜的目光，平静如万古冰潭。
“宿命，是弱者最动听的借口。”
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因果线凭空浮现，线中，沉香手持巨斧，力劈华山，天条崩碎的景象一闪而过。
“天条已改，人心已变。”
“你口中的死局，早已被一个凡人，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道口子是缈茫，那一千道，一万道呢？”
白泽那巨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震！
它看着那道清淅无比的因果线，看着其中凡人撼动天规的结局，它那双能洞悉万物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它算得出天条会改，却算不出是以这种决绝惨烈的方式。
许久。
它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尽了自妖庭复灭以来积攒的全部颓唐。
“罢了。”
“与其在死局中腐朽，不如押上这把老骨头，赌你这一线生机！”
白泽做出了决定。
它不再纠结于顾长夜的身份，而是将他视作了唯一的破局者。
“此塔名为‘方舟’，是上个纪元遗落的造物，其防御法则源于天道，非圣人不可破。”
“但它，有一个后门。”
白泽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它的内核能源，是‘情感’。所以，开启它的钥匙，也必须是‘情感’。”
“一种……不被天道记录，不入逻辑轮回的，纯粹的情感。”
纯粹的情感？
孙悟空挠了挠猴腮，杨戬眉头紧锁，哪咤若有所思。
顾长夜却笑了。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缕璀灿如大日初升的金芒，在他掌心浮现，那是孙悟空对他最纯粹的师徒之情，是对那混沌中三千年讲道的无上感恩。
一缕清冷如月华的银芒，随之亮起，那是杨戬对他最坚定的兄弟之义，是桃山下代死之恩的永恒守护。
一缕炽热如烈焰的赤芒，跳跃而出，那是哪咤对他最真挚的道心认同，是莲花重塑、不屈战意的源头。
金、银、赤，三道光芒。
三颗毫无保留的赤诚之心。
它们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枚流光溢彩，仿佛拥有生命的【同心羁拌】印记。
顾长夜托着这枚印记，轻轻按在了那冰冷死寂的塔门之上。
“嗡——”
整座银色高塔，发出了一声悠远绵长，仿佛跨越了亿万年时光的共鸣！
那坚不可摧的塔门，在感应到这股不属于天道逻辑、温暖而炽热的唯心之力后，表面流光急剧闪铄。
一道深不见底，无声地开启了。
白泽看着这震撼性的一幕，眼神中最后的尤豫也烟消云散。
它看了一眼回廊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又深深看了一眼顾长夜。
“塔内，囚禁着‘上一代’失败的播种者。”
“小心他的遗物。”
话音未落，它化作一道白光，主动没入顾长夜袖中一枚平平无奇的古玉里。
白泽，选择了随行。
它要亲眼见证，这个唯一的变量，究竟能否，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