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的杀意，是凝固的玄冰。
它没有化作怒吼，也没有变成冲动的挥砍。
它只是化作了一片死寂。
一种让周围所有天兵都感到骨髓冻结的死寂。
那双银色的眸子，不再有任何属于神只的威严与淡漠，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机。
仿佛回到了桃山之下，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镇压的少年。
金池长老瘫在地上，对上这双眼睛，神魂都在颤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杨戬。
这根本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铁面无私的司法天神。
这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说。”
杨戬的声音很轻，却比雷霆更重，砸在金池长老的心头。
“这是什么。”
他没有指，也没有问，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那条蠕动着的、由无数痛苦人脸构成的血肉渠道。
“我……我不知道……”
金池长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贫僧什么都不知道……”
杨g缓缓抬起脚。
他踩在了金池长老的手指上。
没有法力，只是纯粹的、肉体的重量。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淅得令人牙酸。
“啊——！”
金池长老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再说一遍。”
杨戬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什么。”
观音禅院发生的一切，通过杨戬身上的水镜法宝，一帧不差地传回了葬神谷。
顾长夜静静地看着光幕中的那条血肉渠道。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没有象天兵那样干呕。
他也没有象杨戬那样燃起杀意。
他只是看着，眼神平静得可怕。
孙悟空在他身后烦躁地抓耳挠腮，金箍棒在地上一下下地磕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个佛门！好个慈悲为怀！”
“这就是他们普度的众生？把人做成管子抽魂？”
“师尊！俺老孙现在就去西天，把那灵山给掀了！”
顾长夜没有理会暴怒的猴子。
他关闭了水镜。
眼前重归葬神谷的阴森与死寂。
他忽然开口。
“悟空，你觉得，佛门为何要这么做？”
孙悟空一愣。
“还能为啥，这帮秃驴坏到骨子里了！”
顾长夜摇了摇头。
“不。”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单纯的好与坏已经没有意义。”
“一切行为，背后皆有其目的。”
他闭上眼睛，神魂沉入仿真器。
他没有选择扮演谁。
而是激活了一个极耗神魂的功能——【剧本推演】。
【推演目标：佛门信仰体系底层逻辑。】
【消耗神魂本源：三万六千五百点……开始推演……】
无数因果线在顾长夜的脑海中交织、碰撞、演化。
他看到了香火愿力如何被收集、提纯、分配。
他看到了功德金光如何滋养佛陀的金身、菩萨的莲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漏洞。
一个致命的、无法弥补的能量缺口。
后西游时代，三界承平，再无大规模的杀劫。
这意味着，“功德”的产出，正在逐年递减。
而维持整个西方教庞大体系运转的能量消耗，却与日俱增。
佛门，正在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能源危机”。
所以，他们把目光投向了轮回。
投向了那无穷无尽的、新生的灵魂。
顾长夜的神魂继续下沉，穿过层层迷雾，直抵幽冥血海的最深处。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地府的内核，那座名为翠云宫的殿宇。
他看到了那个盘坐在无尽恶鬼中央，宝相庄严的身影。
地藏王菩萨。
以及那响彻三界的宏愿。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多么慈悲。
多么宏伟。
【推演结果生成：】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一个被植入的逻辑死循环。】
【该宏愿的本质，是将地藏王菩萨的成佛之路，与一个永远无法达成的条件绑定。】
【只要佛门掌控着“业力”的定义权与轮回的部分权限，地狱便永无空寂之日。】
【地藏王菩萨，已成为佛门架设在地府之上，源源不断抽取阴德气运与灵魂本源的……】
【活体阵眼。】
顾长夜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底，第一次掠过真正的寒意。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以无上慈悲之名，行无尽贪婪之事。
将一个本该证得佛陀果位的大能，变成了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囚徒，一个服务于整个利益集团的“活体电池”。
“师尊？”
孙悟空察觉到了顾长夜气息的变化。
顾长夜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九天十地，落在了那幽暗的地府之中。
策反地藏王。
必须策反他。
这不仅仅是为了切断佛门的能源供给，更是为了唤醒一个被欺骗、被奴役了万古的悲壮灵魂。
只是，该如何去唤醒一个沉浸在自己伟大宏愿中的人？
直接告诉他真相？
他不会信。
他只会当你是来动摇他道心的域外天魔。
顾长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有了。
既然这宏愿是一个谎言，那就在这个谎言开始之前，再造一个“真实”。
他准备仿真一个关键的角色。
一个在地藏王发下宏愿之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人。
一个曾劝诫过他，这条路是死路的……【引路人】。
然而，就在他构思剧本，仿真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目标所在地‘翠云宫’，已被准圣级‘婆娑大阵’封锁。】
【非佛门内核弟子，无法靠近。】
【路径推演：欲达翠云宫，必先通过幽冥界第一关隘——鬼门关。】
【鬼门关当前状态：由佛门八大金刚轮值镇守，一万八千罗汉日夜巡视，任何非报备神魂，皆会被当场净化。】
顾长夜的动作停了下来。
准圣手笔。
戒备森严。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他的目光从地藏王身上移开，投向了地府的另一处。
森罗殿。
那里，有十位被架空了权力，敢怒不敢言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