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被问得哑口无言，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范统趁机呈上厚厚一摞总账，那账本装帧之精美，堪比后宫娘娘的梳妆盒，封面上还镶著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赵铁柱眼睛疼。
乾隆翻著那本香喷喷的账册，满意地点点头：&34;朕看这账目清清楚楚，范爱卿辛苦了。
好个老狐狸！这分明是看准了赵铁柱不通算学，要让他当众出丑！
赵铁柱硬著头皮应下，声音都在发抖：&34;算、算就算！本官本官还怕了不成！心里却在哀嚎：完犊子了！本官连自家后院养了几只鸡都数不明白，这要是算国库总账，岂不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口吐白沫？
回到衙门，赵铁柱对着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发愁，那账册堆得比他家后院柴火垛还高。纪老六叼著烟袋直嘬牙花子，烟圈吐得一个比一个圆：
纪老六眯眼打量著账册，忽然笑了，笑得像只偷吃了香油的老鼠：&34;大人可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教街口王寡妇家傻儿子算数的？
“这能行吗？”
“嘿！你就瞧好吧我的铁柱大人！”
于是，赵铁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开始了他的&34;铁柱算术&34;特训。纪老六从街上找来五个耍著鼻涕玩的稚童，美其名曰&34;算术神童&34;。
小宝拿着比他还高的毛笔，在宣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还得意地加上几根毛：&34;大人，正字太难了，我画个鸡蛋行不？
“画的这是”
“小鸡吃米图！！！”
铁柱看着地上小宝浑然天成的大作，心中满是崩溃。
狗剩一把抓过铜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34;唔咸的！大人，这铜板不是糖做的吗？
最绝的是小丫头片子翠花，纪老六刚教她&34;一横是一万石&34;，她就哭着跑出去抱来一捆柴火：&34;爷爷，我把一万石背来啦！
“褥子额可教”
纪老六在旁看得烟袋都忘了抽，笑得直拍大腿：&34;大人，咱们这不是训练神童，这是在渡劫啊！
赵铁柱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灵机一动，搬来一筐红枣：&34;来！用这个数数！
谁知孩子们一拥而上，瞬间把红枣抢了个精光。
正当赵铁柱快要放弃时，最小的那个孩子突然举著一张纸跑过来：&34;大人大人！我学废了！
只见纸上画了五个歪歪扭扭的王八，孩子奶声奶气地解释：&34;一个王八是一万石，两个王八是两万石&34;
次日，乾清宫偏殿。
一场史无前例的算账大会开始了。
一边是户部十余名资深账房，个个穿着崭新的官服，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那声音整齐得跟军营操练似的。他们面前摆着清一色的紫檀木算盘，珠子油光锃亮，一看就是盘了多年的老物件。
另一边是赵铁柱、纪老六，外加五个拖着鼻涕的稚童。孩子们人手一支快秃了的毛笔，面前铺着皱巴巴的宣纸。最离谱的是，纪老六居然还让人搬来几个小板凳，说是&34;防止算账时间太长累著孩子&34;。
范统强忍笑意，嘴角抽搐得像中了风：&34;赵御史，您这算账的阵仗颇为别致啊？下官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带着娃娃来算国库总账的。
算账正式开始。
户部账房们运指如飞，口中念念有词，那架势活像道士在做法事：
赵铁柱这边则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那叫小宝的稚童掰着手指，奶声奶气数着：&34;一五得五，二五一十大人，手指头不够用啦！
纪老六在旁边指导，烟袋锅子指指点点：&34;记住啊，一横是一万石，一竖是五千石，别画错了！对对对，就这么画！哎呀狗剩你怎么又把正字画成王八了！
户部那边算盘声噼里啪啦，赵铁柱这边稚童们叽叽喳喳：
范统起初还嗤之以鼻，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赵铁柱这法子虽蠢，却把所有收支项目都转化成了最直观的正字符号。都被画成一个个正字时，一种诡异的规律渐渐浮现了
算了三个时辰后，赵铁柱突然大叫一声：&34;停！
他指着地上铺满的画满正字和奇怪图案的宣纸，声音发抖：
众人围过来一看，顿时哄堂大笑。
只见那些宣纸上：
有的正字缺胳膊少腿，有的画成了蝌蚪，还有一个被画成了大乌龟。
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那些正字的排列颇有玄机：
更诡异的是，每逢闰月，这些损耗就会翻倍！
他踱到户部账房面前，突然问：
一连串问题把账房们问得面红耳赤。
他越说越激动，开始用最朴素的算法拆穿骗局：
范统定睛一看，魂飞魄散——那竟是户部内部流传的《做账指南》！官帽的老鼠，题著&34;鼠辈楷模&34;四个字。
纪老六朗声念道，声音洪亮得能震塌房梁：
乾清宫内，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范统粗重的喘息声和小宝吸鼻涕的声音。
乾隆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四个由正字和小老鼠拼成的大字。
户部官员们跪倒一片，瑟瑟发抖，算盘珠子掉了一地。
赵铁柱昂首挺胸，虽然手指头被墨水染得乌黑，虽然官袍上沾满了稚童的手印和浆糊，虽然头发被孩子们抓得像个鸡窝，但此刻的他，仿佛比户部所有算盘加在一起还要精明。
最终，这场闹剧般的算账，以户部尚书范统罢官下狱，十三名户部官员受牵连告终。的算法，也被朝野戏称为&34;铁柱算术&34;，在民间广为流传。
据说从此以后，京城里的账房先生都要多学一门手艺——教孩子数数。
事后，赵铁柱得意地问纪老六：
纪老六吐了个烟圈，烟圈在空中顽强地组成了一个&34;服&34;字，然后被风吹散：
“哈哈哈哈”
这些技法在清代户部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据《清稗类钞》记载，一个熟练的户部书吏，能在同一本账上做出七种不同结果，&34;欲盈则盈，欲亏则亏，全凭心意&34;。他们的做账能力，简直堪比现代魔术师。
（所以下次当你看到完美无缺的报表时，不妨学学赵铁柱：别管什么借贷记账、权责发生，直接掰手指头数数，说不定就能发现猫腻！记住，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会数数的好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