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结束后的几天，基地里明显忙碌起来。实验室那边几乎通宵亮灯，伊芙和马库斯带着团队分析林默提供的那些“信号”特征，杰克在机库捣鼓能模拟这种信号的发射器——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至少有了方向。
林默这边倒是平静。记忆还在一点一点地回来，大多是些生活细节，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身体恢复得不错，现在能自己走一小段路了，虽然还得拄拐杖，但至少不用轮椅了。
这天下午，他在医疗中心做完例行检查，老周盯着数据看了半天，突然说：“指挥官，你体内的能量场……最近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说不上来。”老周指着监测屏幕，“强度没变，还是那点微弱的读数。但波动模式……变了。以前是平的，像死水。现在……”他调出一组对比曲线，“你看，现在有微弱的周期性起伏了。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有。”
林默看着屏幕上的曲线。确实，代表他体内能量场的蓝线，现在不再是平的，而是一种极缓慢、极微弱的起伏，像呼吸一样。
“……这正常吗？”他问。
“不知道。”老周很诚实，“你的情况没有先例。但我猜……可能是神经系统重建到一定程度，开始重新和那股力量建立连接了。不是主动的，是……身体本能的调整。”
“会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老周说，“这种波动强度太弱了，连你都感觉不到。但如果继续增强……”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林默点点头，没再问。他知道老周也答不上来。
从医疗中心出来，他本来想去训练场看看，但走到一半，突然拐了个弯，去了基地的通讯中心。
这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负责监控基地内外所有通讯频道。值班的技术员是个年轻人，看见林默进来，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指挥官！”
“没事，你忙你的。”林默摆摆手，“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走到一台空闲的终端前坐下，打开电源。屏幕上跳出登录界面，他输入自己的权限码——居然还记得，肌肉记忆这东西有时候挺神奇。
终端登录成功，显示出一系列监控界面。有内部通讯频道，有对外联络频道，还有……深空监听频道。
这个频道很少用。基地对外通讯主要靠中继卫星和地面站，深空监听是为了监测可能的异常信号——比如外星文明，或者别的什么。
林默盯着那个频道看了一会儿，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大片频谱图。绿色的是背景噪音，红色的是已知的通讯信号，还有一些杂乱的彩色斑点，是各种干扰。
看起来……很正常。
值班的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指挥官，您在找什么吗？需要我帮忙调取数据吗？”
“……不用。”林默说，“我就看看。”
他盯着频谱图看了几分钟，突然，目光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在一片绿色的背景噪音中，有一个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点，正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
闪烁的节奏……很熟悉。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大那片区域，调出详细参数。蓝色光点的频率非常特殊，不是人类通讯常用的任何频段，强度也弱得可怜，如果不是他正好在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在脑子里快速回忆。演习那天，他在模拟干扰信号中看到的脉冲节奏；在月球时，感知到的“孵化者”控制信号的节奏；还有……在南极遗迹里，那些“教学”信号的节奏。
全部对上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蓝色光点，问技术员。
技术员凑过来看了看，一脸茫然：“不知道啊……这个频段一般没信号的，可能是某种自然干扰？或者是设备故障……”
“持续多久了？”林默打断他。
“我查查。”技术员调出日志，“呃……第一次出现是在……三天前？对，三天前的凌晨两点左右。然后每天都会出现几次，每次持续时间很短，就几秒钟。”
三天前。正好是演习那天。
林默深吸一口气：“能定位信号源吗？”
“我试试。”技术员开始操作，“深空监听阵列的定位精度不高，误差可能很大……好了，出来了。”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粗略的定位结果。信号源方向……指向月球。
但距离不对。如果是月球发来的信号，强度应该比这个大得多。这个信号太弱了，弱到像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
“会不会是月球残存的什么东西？”技术员猜测，“‘孵化者’被摧毁了，但可能还有些小东西在活动……”
林默没说话。他盯着那个定位结果，脑子里飞快地转。
不是月球。
距离不对，强度不对，节奏……也不完全对。演习那天他看到的模拟信号，和这个信号虽然节奏相似，但细节上有微妙的差异。
就像……方言和普通话的区别。听得出来是同一种语言，但口音不一样。
“记录下来。”他对技术员说，“所有参数，每次出现的时间、持续时间、强度变化，全部记录下来。加密保存，最高权限。”
“是！”技术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立刻执行。
林默又看了一会儿那个蓝色光点。它还在闪烁，不紧不慢，像某种心跳，又像某种……呼唤。
几分钟后，光点消失了，重新淹没在背景噪音里。
林默站起身，拄着拐杖离开通讯中心。他没回医疗中心，也没去训练场，而是直接去了实验室。
伊芙和马库斯正在争论某个数据模型的参数，看见林默进来，两人都停了下来。
“指挥官，您怎么来了？”伊芙问。
“……有东西要给你们看。”林默走到一台终端前，调出刚才记录下来的信号数据，“今天在深空监听频道发现的。”
两人凑过来看。一开始还没什么，但当林默把信号的节奏特征提取出来，和他们正在研究的“孵化者”信号做对比时，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马库斯指着屏幕，“这不是月球信号！节奏相似，但编码方式不一样！你看这个脉冲间隔，比月球的要长03秒！”
“而且信号源定位……”伊芙调出定位数据，眉头紧锁，“这个方向……不是月球。虽然误差很大，但大致指向……火星轨道附近？”
实验室里一片安静。
火星？那里什么都没有。至少在人类现有的观测里，火星是颗死寂的行星，除了几个废弃的探测车和着陆器，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误判？”马库斯说，“深空监听阵列的精度……”
“不是误判。”林默说得很肯定，“这个节奏……我见过。在南极。”
这话像炸弹一样炸开。
“南极？！”伊芙和马库斯同时惊呼。
“……不是完全一样。”林默补充道，“但很像。就像……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一个学得好，一个学得差。”
他顿了顿：“月球的信号……是‘学得差’的那个。粗糙，暴力，只会发命令。南极的信号……精细得多，复杂得多，是‘教学’用的。而这个……”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蓝色光点的数据：“这个……像是‘学得好’的那个。但……又不太一样。”
伊芙和马库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恐惧。
如果林默的猜测是对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制造“钥匙”和制造“孵化者”的，可能是同一个“老师”。而这个“老师”，或者它的其他“学生”，正在从火星轨道附近，向地球发送信号。
这意味着……月球不是唯一的目标？
“我得马上报告赵将军。”伊芙抓起数据板就要往外跑。
“等等。”林默叫住她。
伊芙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先别急着下结论。”林默说，“信号太弱了，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比如……遗迹的自动信标，或者……别的什么。”
他说得很谨慎，但伊芙听懂了——林默在担心，这个发现会引起恐慌。
“那您的建议是？”马库斯问。
“继续监听。”林默说，“同时……加快对信号的分析。如果真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我们要在它动手之前，先弄明白它是什么。”
这话说得很平静，但伊芙和马库斯都能听出里面的沉重。
“明白。”伊芙点头，“我们会加密处理所有数据，只有核心团队能接触。”
林默点点头，拄着拐杖离开了实验室。
走出门的时候，他感觉腿有点软。不是身体的原因，是精神上的。刚才那个发现，让他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一分。
他慢慢走回医疗中心，一路上脑子里都在转。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联系？那个“老师”到底是什么？它想干什么？
还有……他自己，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工具？棋子？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答案。
只有更多的疑问。
他回到病房，刚坐下，通讯器就响了。是秦风。
“林默，有个事得跟你说。”秦风的声音很严肃，“东亚战区刚发来紧急通报，日本海附近探测到一次高强度能量爆发，特征……和月球‘源矿’的能量特征高度相似。爆发持续了五秒，然后就消失了。”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位置？”
“离海岸线一百二十公里，水深三千米。”秦风说，“已经派侦察队过去了，但恐怕……捞不到什么。”
“通知赵将军了吗？”
“通知了。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建议？
林默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沉默了很久。
“加强警戒。”最后他说，“另外……加快对信号的研究。我有种感觉……这些东西，可能要开始动了。”
挂断通讯，他坐在床边，很久没动。
床头，那张旧照片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照片上那个年轻的自己，笑得那么纯粹，那么……轻松。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自己，会坐在这里，面对这些东西。
钥匙、孵化者、未知信号、深海能量爆发……
这一切，到底会走向哪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准备好。
准备好面对。
准备好战斗。
准备好……弄清楚这一切。
夜色渐深。
基地里，灯火通明。
实验室里，伊芙和马库斯还在分析数据。
机库里，杰克还在捣鼓发射器。
训练场里，雷峰还在带新兵加练。
医疗中心里，林默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空。
在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
用他熟悉的语言。
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而他，必须学会听懂。
必须。
因为，这可能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关乎这个世界的未来。
关乎……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