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外城。
秋寒钻入恶臭的巷弄。
一个裹着单薄麻衣的枯瘦幼童，蜷在土墙下，徒劳地舔着空碗。
远处更幽深的阴暗胡同内，不断传来痛苦哀嚎。
宛如地狱中正在受刑的鬼怪。
凄厉到了极点。
“别……别打了……我真没扯谎……我二叔怀疑，就是陈卯吃了仙丹……”
汪明安瘫软在地上。
脸被打得皮开肉绽，周身骨头更是多处折断，声音颤斗而虚弱。
俨然已经是没了半条命。
“我……我好歹也是县衙帮役……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血蝗帮也别想好……”
“帮主，人都打成这样了，应该不会有假。他说得应该都是真的。”
方季侧目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被一道状若蜈蚣的刀伤贯穿半边脸颊的光头汉子
此人正是血蝗帮帮主，杜猛。
“刚才这些话，你还跟谁说过？”
杜猛居高临下地看着汪明安，嘴角斜斜咧起，露出满口黑臭烂牙。
“没……再没了……”汪明安连连摇头。
“哦，很好。”
杜猛撇了撇嘴，一步踏去，竟是直接踩断了汪明安的脖子。
任何秘密，只有死人才能绝对守住。
何况还关乎到仙丹。
“陈卯……陈卯……”
杜猛眯着眼，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既然仙骨教的妖女不肯给我仙丹，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
南外城，贫民区。
林琅提着不少东西回到家，正好陈卯也在屋里练习飞针。
“郎君，先前给你订做的冬衣取回来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若不合适，我得尽快送去改，眼看着要入冬了，内城成衣铺越来越忙，送过去晚了，又不知要排多久。”
林琅说着，便将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然后继续整理其它东西。
“这一包是风干鹿肉，我看上次的快吃完了，又给你买了些……”
“那边那几包是进补的汤药，随着你境界提升，药量和药方都改了，价格也贵了不少……”
“另外，我这次没能买到锻体散，内城几家药铺都断货了。”
林琅秀眉微蹙，白淅娇俏的小脸上，挂着些许自责。
“怎么个事儿？”
陈卯一边换上新衣，一边随口询问。
林琅解释道：“听说是为了仙班遴选，很多人砸锅卖铁都要买些锻体散回去，全力苦修三个月……”
“虽说三个月内，想从锻体境突破到开脉境的希望微乎其微，但现实中，不是没有过乍然开窍，倾刻破境的先例。”
“在财力允许的情况下，搏一搏总是好的，即便突破不了，至少锻体散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横竖也亏不到哪去。”
“麻烦的是，有不少想要投机的中间商，买了锻体散不用，单等着涨价再往外卖……”
“也不排除药铺本身囤积居奇，反正就是断货了……”
“何时恢复供货，也没个定数。”
“就怕是眈误了郎君修炼，万一错过仙班遴选，那可如何是好……”
话到此处。
林琅脸上的自责又更浓了几分。
她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一看陈卯此刻的表情有多失望。
可下一秒，她分明听到了陈卯的轻笑声。
“来，看看这是什么。”
陈卯随手一挥。
整整二十瓶锻体散，便从因果空间中取出。
齐齐排放在了林琅面前。
“这……这……这怎么可能！？”
林琅神色呆愣住片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她转念一想……
自家郎君本就是人间真仙。
虽说因为某些缘故，不能施展太多神仙手段。
但仙就是仙。
于自家郎君而言，任何事情，无问可不可能，只看想不想做。
一念及此。
林琅心底对陈卯的崇敬，仰慕，爱意——
越发浓得化不开。
“这些锻体散，我最后肯定用不完，稍后你看着点，等到价格涨得差不多，就问我拿一些去卖掉。”
说话间，陈卯先将锻体散全部收回因果空间，然后又道。
“另外，丁袭死了，孟定也该冒头了，你留意着点，有他的消息，立刻就告诉我。”
“好。”
林琅点了点头。
那孟定正是清河帮四大红棍中的最后一人。
只要找到此人，陈卯就能将《焚血杀斗劲》的修炼法补全。
…
傍晚。
灰云压城，风裹着一种诡异的阴寒，直往人骨子里钻。
南外门附近的主街上。
那个头戴牛角鹤喙面具，双眼如死鱼般浑浊的女人，如往常一样，赤脚前行，双臂颤舞。
她身后提篮的信徒还是八人。
但随行队伍，却已多达数百号人之多。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流民，还有少部分本地贫民区的穷苦百姓。
他们口中不断发出阴恻沙哑的呼声，裹在阴寒秋风之中，越发得有穿透性。
“捐凡心，换仙骨，脱胎长生入玄乡！”
“捐凡心，换仙骨，脱胎长生入玄乡！”
“捐凡心，换仙骨，脱胎长生入玄乡……”
“阁下，欲破骨关否。”
忽然，那女人在街边驻足，浑浊双眼，直直盯着一名身材魁悟、面目凶历的中年男人。
“当然！我当然想突破骨关！”
男人连连点头，仿佛早就知道自己即将得到什么。
只因他就是孟定。
当初从丁袭口中得知了仙丹的具体来由。
后来，他又听说仙骨教的人，与流民一同进到了城中。
他早已蠢蠢欲动。
今日午后，收到丁袭已死的消息，他便第一时间出来查找。
果然找见了和丁袭说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哗……”
听到孟定的回答后，那女人大袖一挥，掌中便自多出一个白色小药瓶。
然后用她那沙哑得好似碎石锉磨的声音，说道。
“此为破境丹，服用后，可无视瓶颈，助你从肉关巅峰，直破骨关。”
“多谢……”
孟定急忙接过小药瓶，眼神中却又明显透着迟疑。
“可……代价是什么呢？”
“……”
那女人并无回应，继续带着队伍，浩浩荡荡朝前方远去。
孟定并不知道。
他此刻愣在原地，疑神疑鬼的样子，象极了当初的丁袭。
“捐凡心，换仙骨，脱胎长生入玄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