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张所长的脑子就没停过。
能惊动那么多大领导,一个接一个地把电话直接打到他家里,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手下这群家伙这次绝对是捅破天了。
他心里怕啊!
可怕归怕,他还抱着一丝侥幸。
他心里不断地念叨,不断地祈求。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圣母玛利亚,真主安拉……他把他这辈子知道的所有神仙都给求了个遍,就指望着一件事:
希望手下这帮蠢货,至少把程序走对了,把证据做实了。
只要能把“投机倒把”这个罪名给钉死了,那他这个当所长的,虽然免不了一顿狠批,但至少还能用“依法办事”这四个字来搪塞一下,把压力分担出去。
事情办错了,和程序错了,那可是两码事。
前者是能力问题,后者是原则问题,是要掉乌纱帽的!
所以,揪着老张衣领的这一刻,张所长的心是悬在嗓子眼的。
他死死地盯着老张的眼睛,期盼着能从他嘴里听到那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下一秒,老张那紧张到结结巴巴的话,象是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把张所长心里的最后一丝火苗,也给彻底浇灭了。
老张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回……回所长的话……我……我们……还没……还没确认……”
“还没确认?”
张所长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比刚才还要猛烈十倍的怒火,“轰”的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废物!
一群废物!!
他猛地松开手,狠狠地将老张推了一个趔趄。
“混帐东西!”
张所长气得在原地直蹦,指着老张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你们没确认!没证据!谁他妈的给你们的胆子去抓人的?!啊?!”
“谁让你们去抓人的?!”
他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指着办公室里所有的人,怒吼道:
“你们一个个的,脖子上顶着的那个是脑袋吗?!我看就是个不锈钢盆!中看不中用!”
张所长是彻底气疯了。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被几十个领导轮番轰炸后的嗡嗡声,和他自己那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
“人呢?!”他红着眼睛,低吼道,“那个叫林晚秋的学生,人关在哪儿了?!”
被踹倒在地的老张和年轻警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土,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旁边一扇紧闭的铁门。
“在……在审讯室里……”
张所长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知道,今天这道坎,能不能迈过去,就看这扇门里头了。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沉,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怒火和慌乱都压下去。
然后,他抬起双手,用力地在自己那张涨红的脸颊上搓了搓,使劲地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肌肉。
再睁开眼时,他脸上的暴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力挤出来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抬脚,一左一右,又在那两个办事不力的民警屁股上各踹了一下,压低声音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杵在这儿当门神啊?还不快滚!”
骂完,他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外面的争吵、怒骂、和那几声沉闷的踹人声,审讯室里的林晚秋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从头到尾,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害怕,也不着急。
当看到那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挂着一副滑稽又谄媚的笑容走进来时,林晚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将手里那本一直翻看着的红色小册子,不紧不慢地收回了口袋里。
张所长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林晚秋。
他一路小跑着来到林晚秋面前,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因为跑动而显得更加扭曲。
“林晚秋同学是吧?哎呀呀,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哆哆嗦嗦地查找着能打开手铐的那一把。
钥匙和锁孔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
“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们下面的人办事毛糙,没搞清楚情况,是我们工作的重大失误!我代表我们派出所,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请你一定要原谅!”
“咔哒”一声,审讯椅上的锁打开。
张所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哈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同学,你受委屈了,我现在就派车送你回学校,你看怎么样?”
林晚秋不喜欢没事找事,但她也绝对不是个怕事的主儿。
抓我的时候,气势汹汹,不由分说,连个罪名都说不清楚就把人铐上了。
现在发现惹了不该惹的人,就想用几句轻飘飘的“误会”和“失误”把我送走?
呵呵,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