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到东院暖阁门口,程铁环喊了一声。
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青竹,看到程铁环笑着说道:“小娘子,大郎在忙,快进来!”
“阿兄忙甚?”程铁环进入暖阁,侍女留香紧随其后
“我也不知!”
程铁环看到案桌上很乱,锅碗瓢盆都有。
“妹子!”程处默喊了一声。
“阿兄,你这是作甚?”程铁环凑过去。
“我做点有意思的事情。”还没有做出来,程处默不想说。
做不出来就尴尬了。
程铁环从碗里拿起一块看了看,“这不是盐吗?”
“对!”程处默点点头。
作为程咬金唯一的女儿,程铁环在府上很受宠。
不管是之前的程处默,还是现在的,都很喜欢这个妹妹。
外面冷,闲着没事干,程处默看看能不能提纯粗盐。
程十一和程十二按照程处默说的做,这是什么目的,两个人也不知道。
程铁环拿出地契,“阿兄,这个是阿娘给你的。”
“这是什么?”
“地契啊!”
程处默接过,“给我地契作甚?”
程铁环摇摇头,“阿娘,没有说,肯定有阿娘的用意,已经在官府登记在册了”
程处默看了一下,是栲栳村废弃之地的,“好,我知道了!”
看到地契的时候,程处默大概就猜到崔氏的意思了。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心里肯定不得劲。
程铁环送到地契,没有要走的意思,想看看程处默到底做什么。
看到水温差不多,程处默说道:“十一,把粗盐倒进铁锅里,再添点温水,别用冷水,天冷凉,温水溶得快。”
“是,大郎!”
程十一应了声,粗粝的大手捧着陶碗里的灰黑色粗盐,“哗啦”倒进铁锅里,拿起铜壶倒了些热水。
他拿起木勺搅了搅,粗盐粒在温水里慢慢化开,锅底很快沉下些灰褐色的泥沙,程铁环凑到锅边,好奇地睁圆了眼:“阿兄,这是要把盐洗干净?”
“恩,算是吧!”
程处默指了指旁边:“青竹,把细麻布铺在陶罐口,用竹圈固定好——多铺两层,别让泥沙漏进去。”
“是大郎!”
青竹手脚麻利,取来府里织得最密的细麻布,叠了三层蒙在陶罐口,程十二上前帮着用竹圈勒紧,指尖还沾了点麻布纤维,在暖阁的光里晃了晃。
等锅里的粗盐差不多溶透,程处默才点头:“十一,把盐水慢慢倒进陶罐里,别晃,小心冲起锅底的泥沙。”
程十一端着铁锅,手腕稳得很,盐水顺着麻布往下渗,滤进陶罐里,留下的泥沙和小石子全被麻布拦住,灰扑扑的一团粘在布上。
程铁环伸着脖子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麻布:“阿兄,这布滤得好干净,罐子里的水都清透了!”
“确实好一点,但还是不够。”
程处默笑了笑,指了指陶罐,“十二,把滤好的盐水倒进另一口干净锅里面,架到炭盆上。”
“火候别太急,小火慢熬,记得常搅着,别让盐粘在锅底焦了。”
天寒地冻的,晒盐根本行不通,只能靠炭火熬干水分,暖阁里的炭盆够旺,倒省了不少事。
程十二把铁锅架在炭盆边,银丝炭的火舌舔着锅底,很快就有细小的气泡从盐水里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盐味漫在暖阁里。
程十一蹲在旁边看火候,木勺时不时搅两下,盐水慢慢变少,锅边开始凝出一层白霜似的盐粒。
程铁环看得入神,连之前想问的话都忘了,只盯着锅里的变化,直到盐水熬得只剩薄薄一层,程处默才开口:“行了,撤火,让锅晾凉。”
量小,很快。
现在程处默就是试试,能不能行。
如果得到的细盐质量好,以后可以多提纯一些。
等铁锅凉透,程十一用木铲轻轻一刮,雪白的细盐就簌簌落在陶盘里,颗粒细小均匀,比府里常用的粗盐白很多。
直到现在其他人这才明白,程处默的目的是什么。
程铁环伸手捏了点,指尖沾着细盐,惊讶地睁大眼睛:“阿兄!这盐怎么这么白?比宫里赏的盐还好看!”
程处默接过陶盘,指尖捻起一点细盐,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没搞砸。
“我尝尝!”捏了几粒放进口中,程处默满意点点头,“还有点其他味道,但好了很多。”
程铁环也连忙试了试,“苦涩的味道,基本上没有了,这也太厉害了。”
这套流程一点也不难。
看似有手就行,其实没手还真不行。
程处默先前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简单的事情,其他人想不到。
在看到程铁环几人的反应之后,好象知道了。
这个时代最好的盐肯定是给皇室的。
皇室用盐确实是“优中选优”,会选最好的盐种,而且会经过筛选、淘洗,去除大颗粒杂质,所以比民间的海盐、井盐干净。
但要区分“筛选淘洗”和“溶解过滤蒸发”的本质区别。
皇室的处理是“物理筛选”,只能去掉看得见的大石子、粗泥沙,无法去除细小的泥沙颗粒和悬浮杂质,所以外观还是偏黄白,口感仍有轻微涩味。
然后,要对比程处默的方法。
他的方法是“化学分离”思路,通过溶解让盐溶于水,过滤掉所有不溶性杂质,包括细小泥沙,再蒸发结晶,得到的盐是雪白、苦涩味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溶化过滤”这个关键步骤,哪怕是皇室,也只是“选好盐种+粗加工”,没有“提纯”的概念。
这是技术认知的局限。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溶解-过滤-蒸发”的分离逻辑,他们认为盐就是“从卤水里出来的固体”,没想过通过溶解再提纯,不是做不到,是想不到。
所以程处默的优势在于“认知差”,而不是工具或资源的差距。
“这样的盐做菜这些应该能好吃不少!”程处默知道不会好太多。
“阿兄,拿去给阿娘看看。”程铁环觉得崔氏知道肯定很高兴。
“我就不去了,妹子你去吧!”程处默拒绝了,自己现在跑去有点小孩子求夸奖的感觉。
“那这些盐,我给阿娘送去。”
“恩嗯!”
程铁环没有逗留,带上细盐离开暖阁。
程处默看向几人,“还早,闲着也是闲着,再来,去拿点盐来,继续吧!”
“好嘞!”程十一倒是乐意,这个不累,暖阁里面暖和多了,别出去干活就行。
后院正房的暖阁里,崔氏手里捏着冬月府中用度的帐册,宿国公府大业大,也需要精打细算。
“阿娘!阿娘!”
门外传来程铁环清脆的喊声,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人还没进门,手里的陶盘先探了进来。
崔氏放下帐册,抬眼笑道:“这丫头,什么事这么急?”
话音刚落,程铁环已扑到近前,将陶盘往她面前一递,眼里亮得象盛了星光:“阿娘您看!这是阿兄做的!”
崔氏起初以为是寻常吃食,目光落在陶盘里时,却倏地坐直了身子。
盘里盛着的不是糕点蜜饯,竟是满满一盘雪白的细盐,颗粒匀细得象碎雪,连一丝杂色、一点泥沙都没有。
她伸手捏起一撮,指尖触到的盐粒细腻得惊人,比府里现用的粗盐不知细了多少倍,更别说那纯粹的白色。
便是去年皇宫赏的河东解池盐,也带着淡淡的黄底色,哪有这般干净?
“这这是盐?”
崔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凑近闻了闻,没有粗盐那股子土腥气。
她再捏起几粒放进嘴里,舌尖触到的咸味纯粹得很,涩味几乎没有,比宫里的盐还要顺口。
“是呀!”程铁环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阿兄让十一把粗盐倒进温水里化开,用细麻布滤了两遍,再架在炭盆上熬干,就成这样了!”
“方才我尝了,一点不涩,比咱们家现在用的盐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