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神色平静。
“开启山河鼎的方法。”陈皓道,“山河鼎、百凤羽、纯阳铁鉴……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楚行天有意散落江湖的秘密,知情者极少。
玉王宫就算知道山河鼎的存在,也不可能知晓开启之法,除非……有人告诉了他们。
而这个人,必须身处襄王城内部,并且对当年之事了如指掌。”
楚岚沉默片刻,轻轻一叹:“那年我才十二岁,山河鼎是我父亲托一位已故巧匠所铸,机关精妙,世人难解。”
陈皓默默颔首。
至此,一切终于串联成线,水落石出。
原来,楚岚早与玉王宫勾连,为的是借外力探知那尘封三十年的秘密,才引得三宫主玉天舒亲赴天南。
先是放出百凤羽的消息搅动江湖,再设局盗走纯阳铁鉴,随后在襄王城上演一场场真假难辨的戏码。
最终,玉天舒先背叛易长歌,而楚岚,又转手将玉天舒推入深渊。
只是,玉天舒的背叛失败了,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而楚岚的算计成功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在步步为营。
玉天舒到最后也没揭发楚岚,并非出于忠诚,而是仍存一线希望:他相信楚岚隐藏极深,事后定会出手相救。
一旦反咬,便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
这其中有多少可能,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可那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绳索。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陈皓抬眼问道,“襄王城封锁多年,你是如何与玉王宫互通消息的?”
楚岚笑了笑:“小姐当年流落江湖,城主不可能袖手旁观……有些事不便明言,但那段时日,我确有自由出入的机会。”
他语气温淡,却意味深长。
“可我还是不明白,”陈皓低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好奇。”
楚岚望着远处的城楼,声音很轻,却象风一样渗进人心。
楚岚轻声道:“是好奇,也是执念。
我始终不明白,城主为何能三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这襄王城中寸步不离;而我,却偏偏连踏出一步的资格都没有!这三十载光阴,我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放眼江湖,能与我抗衡者寥寥无几。
哪怕是那传闻中的天南第一高手苏星辰,我也敢与他一决高下。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被囚于这座死寂之城……若换作是你,你会甘心吗?”
他说这话时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目光却深邃难测。
那不是愤懑,也不是怨恨,反倒象是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陈皓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只是默然思索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徜若是我身处其境,恐怕也无法释怀。”
“是啊,谁又能真正放下呢?”楚岚低语,声音里透着苍凉。
“可又能如何?偷偷逃离?还是当面辞别?我姓楚,和那些普通门人不同。
他们可以自由来去,而我——终究是楚家血脉,虽非嫡系,却也承继了先祖的骨血。
正因如此,我不可能悄然离去……若有朝一日要离开,也必须是在城主亲口解除禁令之后,我才得以迈出这道门坎,去看看那个我梦寐以求的江湖。”
“可既然注定被困于此,难道我就连亲眼瞧一眼,究竟是什么东西将我束缚在此都不行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压制内心的波澜:“可是……不行。”
“二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提出这个请求,便被城主打入水牢,整整关了三个月。”
楚岚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自那以后,我再未提过半个字。
可人心深处的念头,又岂是一纸禁令能压得住的?我知道,要揭开这个秘密,必须集齐三样东西——百凤羽、山河鼎、纯阳铁鉴。
天下间有能力助我取得其馀两件之人屈指可数,而最有动机、也最有实力的,唯有西海玉王宫。
于是,我暗中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百凤羽的下落,我也仅知大概。
此物早已流落江湖,踪迹缈茫,这正是城主的手段高明之处……你可曾察觉?世间万物皆可查探,唯独争抢之物,反而最容易销声匿迹。
我虽略知一二,却难以入手。
好在玉天舒虽看似莽撞,倒也算派上了用场——他将消息散播出去,引得无数江湖人士蜂拥而至,争相搜寻。”
“最终,它果然被人寻获,并落入玉王宫手中。
至于纯阳铁鉴,它的所在一直清淅明了,因此获取过程并未耗费太多周折……如今,只剩下山河鼎了。”
楚岚顿了顿,继续道:“多年来,山河鼎本就在襄王城内,可就在我动了心思之时,城主突然将它转移……让我连最容易到手的一环都功亏一篑。
不过,也正因他察觉到百凤羽与纯阳铁鉴的异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于是将山河鼎交予你保管。
而后,你亲自将其带回襄王城。
今日城中种种变局,的确皆出自我的筹谋。”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说到此处,他的视线缓缓移向陈皓身后。
陈皓没有回头,却已感知到——楚行天,就在那里。
楚岚望着那道身影,缓缓跪倒在地,声音低沉:“我……罪无可赦。”
“你看见了?”楚行天语气平静。
“看见了。”
“明白了?”
“明白了。”
“值得吗?”
“值得。”
“那你现在,做何选择?”
楚岚抬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舍,可下一瞬,他忽然抬手,重重击向自己头顶。
“住手!”陈皓惊呼,却已然迟了一步。
身形一闪,他已冲至楚岚身前,可那人已无声倒下。
“……何必如此?”陈皓紧锁眉头,心头沉重。
“这件事,世上知者甚少……而我,从未知情。”楚行天淡淡开口。
楚岚气息微弱,望向陈皓:“少城主……我一直不解,你是怎么猜到我会在这里?又怎知这秘密藏于殿中?”
陈皓看着他,轻轻说道:“偌大一座殿堂,空无一物。
楚行天日日盘踞于此,究竟在守什么?一张镶金嵌玉的椅子,真有那么舒服吗?显然,这里有他绝不能放手的东西……”
楚岚闻言,唇角微扬,忽然伸手抓住陈皓的手腕:“少城主聪颖卓绝,年少成器,楚岚由衷敬服……可惜,再不能追随左右了。”
话音落定,他转头望向楚行天,声音微颤:“城主……请您一定要明白,楚岚……从来都没有动过背叛襄王城的念头!”
楚行天缓缓闭上眼,片刻后轻轻颔首:“我明白。”
平日里他总以“本座”自居,可此刻开口,却只用了个“我”字。
楚岚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随即轻叹一声:“终究……是我……走错了路……”
话未尽,气息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