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轻笑了一声:“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却还是放任易长歌踏进去——无非是因为我白天那句‘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不对劲’。
你索性让那个有问题的人跳出来,借此洗清其馀人的嫌疑,好让我们放松警剔。
其实早在之前,你就一再主张要把所有人抓起来。
短时间看似乎并无不妥,可一旦那些人背后的长辈赶来襄王城问责,局面势必大乱。
而越乱,你越有机会趁机行事,暗中取利,是不是?”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竟一点都没入套。”
三宫主声音冷冽:“说到底,是我失了先手——你们竟然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否则,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留着慢慢参吧。”楚行天这时开口,语气沉稳,“本座给你一条体面的路,束手就缚,念在你也是一宫之主,不至于落得太难看。”
三宫主反倒坦然,轻轻一叹:“如今想走也走不掉了,随你们处置便是。”
话音未落,楚行天指尖轻弹,三下轻响过后,那人身体连震,面容迅速扭曲变形。
不过眨眼工夫,竟显出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来。
用“风度翩翩”来形容此人,或许不够准确。
但他生得确实极是俊朗,与苏子古那种秀美截然不同——那是种凌厉而深沉的英气,仿佛刀削斧凿,天生带着威仪。
他顺手扯下头上黑布,灰白相间的长发垂落肩头,更添几分沧桑中的贵气。
陈皓看得忍不住咂舌:“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当年西海第一俊郎吧?”
“正是。”楚行天淡淡道,“玉天舒,三十年前名动四海的玉王宫三宫主,容貌冠绝西疆。
可惜啊,徒有其表,武功却远不如名声响亮。
那金龙化身功虽有些门道,终究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登不得真正的武学高堂。”
“哼,你这粗人,又懂得什么玄机?”玉天舒冷笑,“当年若我在宫中,你胆敢闯入玉王宫,断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这话听着硬气,实则空泛。
眼下已是阶下囚,束手就擒,纵是当年全盛之时,恐怕也难敌楚行天分毫。
但这一番话,却让陈皓心头一动:当年楚行天深入西海,闯进玉王宫,究竟图的是什么?
正思忖间,只见楚行天转身,手掌在山河鼎上轻轻一拍,机括微响,暗格应声闭合。
他回身逼问:“楚岚,是死是活?”
玉天舒却只是笑了笑:“送我回玉王宫,我便告诉你。”
陈皓闻言摇头:“那我先走一步。”
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楚行天与玉天舒之间的旧帐了。
至于那七人……除易长格外确有问题,其馀不过是对山河鼎心生好奇罢了。
这也寻常。
习武之人,向来心高气傲,不受拘束。
自古文人扰法,侠者违禁,本就不稀奇。
山河鼎这等重器,明知无缘得见,远远望上一眼,也算人之常情。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推敲整件事,眉头却渐渐皱起:“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种不安感,从离开摘云楼起便缠绕不去。
象是遗漏了什么关键。
他停下脚步,在脑海中将前后细节重新梳理一遍。
突然间,他眼神一凛,猛地转身,运起渡天心步法,身形如电,转瞬已掠回摘云楼!
楼门紧闭,显然楚行天已经带人离去。
陈皓推门而入,开启暗道,一步步往下走去。
片刻后抵达密室入口,预想中可能留守的人影并未出现,他稍稍松了口气。
四周寂静无声,听不出其他呼吸与心跳,确认安全后,才踏入密室,来到山河鼎前,低声自语:“大概是我想多了……”
目光顺势扫过鼎内,下一瞬,瞳孔骤然收缩!
山河鼎的暗格赫然敞开,而其中……空无一物!
他几乎没做任何迟疑,立刻转身疾冲而出,几个纵跃之间便跃出摘云楼,直奔城主大殿。
殿门虚掩,他轻轻一推。
一人正立于嵌玉金椅之前,手中握着一卷金丝织就的玉简,边缘沾染血迹,斑驳触目。
那人静静看着,唇间缓缓吐出一口气息,仿佛在读一段久远的秘密。
忽然,他将手中的物件合上,轻叹一声,目光落在陈皓身上:“我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三十年如一日地困守在襄王城中。
而更让我困惑的是,又是什么,让我们这些身边的人,也整整三十年无法踏出这座城半步……”
“所以,你早就和玉天舒暗中联手了?”
陈皓盯着楚岚,声音低沉:“他露出的破绽,是你刻意安排的?”
“没错。”
楚岚坦然点头,“因为我清楚,你一定会察觉。
毕竟,在他面前,我只当面喊过你一次‘少城主’。
可我对他说的却是——你已经应承下来要继任少城主之位。
因此,他对你的称呼,只会固定在一个称谓上。”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一两次或许无妨,时间久了,以你的敏锐,迟早会生疑。
更何况,你是城主心中认定的接班人。”
他目光微闪:“不过,你能找到这里,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漏洞吧?这处破绽,本意是引你们识破玉天舒的图谋,也将所有人的视线全数引向他……虽然略显蹊跷,但没人会想到幕后另有其人。
那么,真正让你一步步走到这里的……又是什么呢?”
“第一,那处破绽确实令我心生疑惑;第二,”陈皓缓缓道,“玉天舒假扮你之后,竟能如此迅速掌控襄王城内外大小事务,这一点让我难以释怀。
整座城的运转细节,从守卫调度到密令传递,事无巨细皆被他掌握。
起初我以为,他是曾在你动手开门比武招亲时见过你的武功路数,因而模仿得惟妙惟肖。
可问题在于,他模仿的不只是武艺与内劲,还包括你日常举止、行事习惯乃至语气神态……我一度以为他天赋异禀,但越是深想,越觉得不合常理。”
“第三点,”陈皓继续说道,“是在他被捕之后的态度。
他对‘如何暴露’这件事异常关注,这本不奇怪。
可当我提到,我是用‘投石问路’之计引他现身时,他的神情有一瞬极其微妙的变化——我当时并未留意,但那种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在害怕,怕你把他供出来!”
说到这儿,陈皓微微摇头:“还有一点,我一直不敢确认……”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