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弢的想法是,用“违规存储的炸药因环境潮湿引发自燃爆炸,进而诱发重大地质灾害”。
再将一切都能推到“安全生产事故”上,他再用关系和钱摆平。
只是要骗过孟长林,骗过后续的调查,他还要加一个筹码。
想及此,他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忐忑的牛向群,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同一天下午。
江砚钦刚从一场跨国视频会议中抽身,揉了揉眉心。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上一条消息还是季夏早上出发前发的,很简单:
【季夏】:江叔叔,我跟孟市来栾涌县做安全生产检查,可能进矿区信号不好,晚点联系你。别担心。
他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回复:
【江砚钦】:好。注意安全。
随后,他投入了另一场谈判。但不知为何,今天总是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再次拿起手机。那条消息依旧孤零零地躺着,没有回复。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
不知为何,一种细微却逐渐蔓延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
他按下内线:“李扬,查一下栾涌县永恒鑫矿业的基本情况,还有……今天有没有关于矿区的异常报告。”
次日,清晨的矿区笼罩在薄雾中。
下井的队伍比昨日庞杂。除了孟长林、季夏和市里的专家,永恒鑫这边,除了牛向群,竟还有两位在公司德高望重即将退休的老矿长,以及一名分管技术的副总。
显然,永恒鑫很重视。
让最懂矿、最不可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内核层,亲自陪同检查最关键的作业面。
去的并非昨日发现问题的局域,而是一处历史记录良好、近期生产平稳的采掘面。
一位老矿长边走边用浓重的本地口音介绍着岩层特性,语气熟稔得象在聊自家田地。
孟长林走在最前,听着介绍,目光扫过巷道壁。他没有说话。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转运平台,众人驻足,技术副总正要指向顶板一处新型监测设备时——
毫无任何征兆。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前方或头顶,而是来自他们脚下深处,以及四周的岩壁!仿佛整个山体被瞬间掏空、碾碎!
不是塌方先兆的“咔嚓”声,而是最纯粹的、毁灭性的爆炸!
巨大的火球和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多个方向、从他们立足之地的内核,猛然膨胀开来!
炽热、巨响、撕碎一切的力量,瞬间吞噬了灯光、声音和所有人的意识。
那两位老矿长脸上甚至没来得及浮现惊讶,牛向群眼中的恐惧刚溢出眼框,技术副总指向空中的手尚未落下——
地狱,已在脚下绽放。
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将他们所在的空间,连同所有“自己人”与“外人”,一同拖入了彻底的黑暗与粉碎之中。
季夏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岩壁。
剧痛尚未传至大脑,更猛烈的第二波冲击已至。
天旋地转,视线被烟尘和血模糊。耳鸣尖锐到刺破一切,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自己濒死般的心跳。
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淅地砸进意识。
奇怪的是,并不特别害怕,而是巨大的遗撼。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近处一名专家将孟长林扑向角落的身影,但随即被更多的碎石和烟尘吞没。
意识开始飘散,像断线的风筝。走马灯般闪过:
妈妈温暖的手,爸爸憨厚的笑。
小舅舅无奈又纵容的眼神。
顾羽咋咋呼呼搂着她肩膀的样子。
……
最后,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所有画面坍缩,定格在一张脸上。
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梁,抿起时显得冷淡、却会在吻她时变得滚烫柔软的唇。
江砚钦。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一个无声的气音混着血沫溢出:
“江叔叔……”
对不起啊,以后不能陪你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身体感觉到上方岩层传来更恐怖的、二次塌陷的断裂声时——
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出现在她已然模糊的视在线方!
是江叔叔吗?
应该是幻象吧?
是她太想他了。
季夏上方那根巨大的承重的岩梁发出最后呻吟、即将彻底断裂砸落。
那个虚幻的身影却猛地俯身,不是扑倒,而是用整个身躯作为最后的屏障,将自己垫在了季夏与那毁灭性的重压之间!
同时,他一只手以难以想象的角度和力量,死死扣住她身旁一块相对稳固的凸起岩体。
将自己的背脊和肩颈,化作一座倾斜的血肉的穹顶,将她完全笼罩在下方那片唯一可能存活的空间里。
“轰——!!!”
二次坍塌的巨石混合着无数碎岩,狠狠砸落在他铸成的“穹顶”之上!
“呃——!”
一声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闷哼,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在季夏耳畔炸开。
温热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暴雨般浇在她脸上、颈间、全身。
可为她构筑了这血肉屏障的双臂和脊梁,在承受着万吨重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时,依旧纹丝不动。
仿佛即便天地倾复,宇宙湮灭,他也会用最后一点意识,凝固成这个守护的姿态。
直到,她的世界,与他眼中的光,一同陷入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他惨白的唇翕动,挣扎着想挤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夏……”
第二个字,那个叠音的亲昵称呼,已经抵在了舌尖,却骤然消散在他彻底涣散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