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准备得差不多时,高潮上演。
季夏端着一盘清蒸鱼从厨房出来,用尽毕生演技,假装被烫到般略显慌乱地朝客厅喊道:
“哥……哥哥!你快来帮我一下!”
这一声“哥哥”,嗓音里带着七分刻意营造的慌张,和三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江砚钦的天然依赖。
结果就是,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季大厨和吴美玲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女儿。
吴美玲先反应过来,失笑责备:“你这孩子!昏头啦?胡叫什么你江叔叔哥哥!”
季向东也赶紧尴尬打圆场,笑着对江砚钦说。
“砚钦你别介意啊!这孩子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没大没小的。”
为了避免自己的战友弟弟多想,季向东还拼命找补。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她幼儿园时看邻居家孩子有哥哥,回来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非缠着她妈给她也生一个哥哥。”
“我跟你嫂子跟她说生出来也只能是弟弟,她就不是听,哭得可怜巴巴,把我们给愁的!”
季向东以为他都这样解释了,江砚钦应该不会介意。
然而,江砚钦的反应却是另一番天地。
既然有人把他原本想说的话都说了,那他只需要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看向季向东,嘴角带着点被逗乐的弧度。
“还有这样的事情?”
然后他转向季夏,眼神里是长辈看晚辈胡闹时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神情:
“原来我们夏夏,从小就这么想要个哥哥啊?”
他微微一顿,用一种“既然孩子这么想要,那就满足她吧”的轻松口吻,一锤定音:
“行。那以后,就叫哥哥吧。”
季向东和吴美玲,尤其是吴美玲,觉得不妥,嘴唇动了动,正想说:“可是这……”
季夏立刻会意某叔叔的想法,脸上绽放出巨大的得偿所愿的惊喜笑容,几乎是跳着说:
“真的吗?!谢谢江叔叔。不,谢谢哥哥!那我以后也有哥哥了!”
她立刻转向爸妈,兴奋地宣布:“爸!妈!你们听到啦!以后江叔叔就是我哥哥了!”
到了这一步,季向东和吴美玲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江砚钦本人都这么大方地答应了,孩子又这么开心,他们要是再板着脸反对,不仅显得不近人情,破坏了气氛。
季向东哈哈一笑,没多想,默认了:“行行行,你呀……”
吴美玲无奈地笑着摇头,最终妥协:“你这孩子……真是……砚钦你也太由着她胡闹了。”
江砚钦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一个称呼而已,她高兴就好。”
他上前,极其自然地从季夏手中接过那盘分量不轻的清蒸鱼。
季夏手上陡然一轻,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抿着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清脆:
“谢谢哥哥!”
这……!!!
吴美玲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连季向东端茶杯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第二声,还是觉得这称呼有点太亲近了,透着一股诡异。
江砚钦却象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份微妙的凝滞,他端着盘子,神色如常,只对季夏微微颔首。
“小心烫。”
说完,便转身将菜端去了餐厅。
季夏象是得了新玩具、正在兴头上的孩子,转身又抱住妈妈的骼膊,半是撒娇半是感叹。
“妈,有个哥哥真好呀,有人帮我干活了!”
她话音落下,象是为了强调这份好,又朝着餐厅的方向,脆生生地追加了一句:
“哥哥——!你一会儿还帮我盛饭好不好?”
这一声比刚才那声更响,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和不设防的亲昵。
端着汤碗正从厨房出来的江砚钦脚步未停,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
“恩。”
他应得太过自然,太过坦荡,仿佛季夏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吴美玲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疑虑被打消了大半。
也许真是她想多了?就是小孩子觉得新鲜,瞎叫着玩?
她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拍拍女儿:“没大没小!准备吃饭了。”
“知道啦!”季夏笑嘻嘻地应着,脚步轻快去了餐厅。
送走江砚钦,门一关上,季家客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吴美玲几乎是立刻拽着季向东的骼膊,“老季,你觉不觉得不对劲?”
季向东还沉浸在老友相聚的放松里:“什么不对劲?”
“夏夏和砚钦啊!”吴美玲眉头紧锁。
“那一声声哥哥叫得,我听着头皮发麻!还有夏夏看砚钦的眼神,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季向东失笑:“你想多了吧?不就是小孩子瞎叫着玩,砚钦不也由着她胡闹么?”
“由着她?砚钦那是多稳重、多有分寸的人?你见他什么时候由着别人这么没大没小过?”吴美玲越想越疑。
“而且你发现没,夏夏最近回家,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在说,年纪大的男人成熟稳重会照顾人,年纪小的毛头小子不靠谱。”
“前些天,还拿顾羽那个分手的前男友举例子!这思想转变,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季向东被妻子这么一串联,也愣住了:“嘶,你这么一说,好象是有点。”
不对劲。
吴美玲得出结论:“坏了!老季,夏夏该不会是情窦初开,喜欢上砚钦了吧?!”
这个结论让季向东吓了一跳,随即他立刻找到了反驳的支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忘了?砚钦他……那方面不行啊!他受过那么重的伤,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说了,砚钦为人最正派,他把夏夏当亲侄女疼,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
“问题就出在这儿!”吴美玲的声音带上了焦急。
“砚钦是正人君子,他肯定没想法。他拿夏夏当小辈,可咱闺女不知道他不行啊!”
“她一个小姑娘,她要是自己一头热,暗恋上砚钦,这、这不就是注定要伤心一场吗?”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女儿今晚所有反常的亲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是在试探,在撒娇,是少女心事掩藏不住的表现!
“不行,”吴美玲下定决心,“我得找个机会,跟夏夏暗示一下,砚钦他,那方面不行,让她早点死了这条心。”
季向东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你疯了!这话能乱说吗?这是砚钦心里最大的痛处!”
“你去跟闺女说,万一她在砚钦面前表现出来,你让砚钦的脸往哪儿搁?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你说怎么办?”吴美玲又急又无奈。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咱闺女越陷越深?到时候她感情投进去了,再发现砚钦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到时候闺女得多伤心?”
季向东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要不我找个机会,私下跟砚钦提一下?让他心里有数,以后稍微跟夏夏保持点距离,冷淡一点。”
“他是明白人,肯定懂怎么做。他表了态,夏夏那边热情自然就退了。”
吴美玲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不用捅破那层窗户纸伤他自尊,又能把闺女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江砚钦接到电话时,他已上了私人飞机。
手机震动,看到【季哥】来电,他眼神微动,立即接起。
“季哥。”
“砚钦啊,没打扰你吧?你还在北城吗?心里有点闷,想找你喝一杯,说说话。”
季向东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沉重。
江砚钦目光投向舷窗外,没有片刻尤豫。
“还在。您说地方,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