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宋素卿这个罪魁祸首在寧波绍兴两府之地引发了极大动乱，属於是罪大恶极，尤其是在抓到了几乎全部作乱的倭人，双方各自都有对证，不像是歷史上那样忙活了一个虎头蛇尾的结局，什么事都干不了。
明代浙江省地方上级別最高的三个衙门，分別是：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负责民生政事；
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分管刑法和监察地方官员；
浙江都指挥使司，负责地方军事。
宋代不只是分割文武的权柄，同时也是將地方上的各项权力细细地剁成了臊子一般，以至於地方自始至终根本没有反抗中央朝廷的势力，但也因此导致外敌入寇的时候，地方上同样没有人能及时组织像样的防御。
大明算是继承了宋代的这一项地方政策，却也做出了改善，使得地方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不至於什么事都得往上打报告。
周荣一边走，一边低声道：“都指挥使司的治所设在杭州，等今日之后，我便要回杭州去了。”
陆渊愣住了，不等他回答，周荣就又补充了一句：
“新上任的备倭都指挥刘锦和某些千户百户死在了倭人手里，寧波府这边先前设宴款待倭人的时候，也有几个百户被掳走，后来尸首都已经被人发现了。
如果说一个小旗的位置价值十两二十两的银子，那么百户千户甚至是都指挥的官职又该如何標价？
当然，陆渊明白越大的官职越不可能被人拿著胡来，但周荣选择在这时候回去爭抢某些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那卑职该做什么？”
“我准备把你留在鄞县这儿。”
鄞县，是寧波府府治所在，陆渊猜想周荣大概是想让自己留在这儿帮忙探听消息，不过这也正合陆渊的心意。
鄞县这个地方地处“边疆”，却又较为富庶，最重要的是此地靠海，陆渊有了一个適当的位置，可以在这儿名正言顺的积蓄人手和势力，为隨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倭寇之乱做准备。
歷史上谦道宗设这伙人最后顺利乘船逃到了海上，最后其党羽在朝鲜一带登陆，又被朝鲜派人递交到大明，验明正身后大多被处死。
大明也因此断绝了和倭国的贸易往来，下令“禁海”，也因此在民间和倭国引发了走私的浪潮。
陆渊甚至都不用去养寇自重，浙江这边將来必然会有杀不完的倭寇，等於是坐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挣到军功。
至於说这里面是真倭还是假倭，他並不在意，反正都是危害地方之贼，杀之，即是有功无过。
虽说大明武官总是低文官一头，但陆渊可以想方设法地融入到后者之中嘛。
周荣和陆渊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出门外，杨知府正脸色铁青地质问著一名同样是中年样貌的瘦削中年人，虽然此人穿著大明的服饰，气质却与大明普通商贾极为不同。
陆渊一眼就能看出，这种人必然是和倭人长时间混在一起的商贾，神態、语气都和倭人相接近。
杨知府的心里確实是很焦躁的，他才不管隔壁绍兴府会如何解决事情，归根结底，倭人作乱是从他治下的寧波府开始的，朝廷追查起来，他这个知府得跟著吃掛落。
“快说，尔等是否还有余党，又是谁指使你们做这些事情的！”
那个名叫宋素卿的中年商贾跪在地上，求饶道：
“知府老爷明鑑，小人是代表日本国细川氏家族出使大明的，小人虽是明人出身，现在却是彼国之使臣，知府老爷怎么能说小人蓄意干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呢？”
这个贼！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这廝压根不是求饶，而是仗著自己使者的身份有恃无恐。 “再说了，细川氏派出和小人一起的使臣，却已经被另一家的使臣当著眾人的面砍死在寧波会馆之中，小人还请知府老爷为小人和细川氏做主啊！”
说罢，宋素卿居然对著杨知府伏下身子重重磕头，杨知府直接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脸色更加难看。
陆渊一直在旁边默默听著，且不说这个倭人如何狡辩，听这位杨知府似乎是一心想要追查出“真凶”，也就是说，他不相信一伙倭人在没有其他人指使的前提下，就敢故意在寧波府捣乱杀人。
这一定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谋反！
只有把事情闹大了，杨知府治下不严的罪过，才会成为最轻的罪过，毕竟他已经及时配合“兄弟单位”进行了补救，並非什么都没做。
宋素卿却大概是没听懂杨知府的话头，一味跪在那边用自己的使者身份和倭国来施压，最后惹得杨知府终於暴躁起来。
“犯我大明者，无论是谁，虽远而必诛之，你口口声声提著倭国，丝毫不在意那些因你而丟了身家性命的大明百姓，宋素卿啊宋素卿，本官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数典忘祖的畜生！”
周荣这时候適时上前一步，劝阻道：“杨知府不要气坏了身子，和这种畜生谈道理，不是有辱斯文么？”
文官喊著武官的词儿，武官在旁边劝文官，这场面让陆渊忍不住绷紧了脸。
“这样吧，我得先回杭州府那儿把这件事上报到京城那边，此人，也交给本官带到杭州府严加拷问，必然会给杨知府和寧波、绍兴两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不行！”
杨知府下意识地回答道。
还是上面那句话，他要把自己从这个烂事里面摘出去，那么这个宋素卿的供词就很重要了。
周荣呵呵一笑，话里有话地回答道：
“那个谦道宗设和所有被俘的倭人，我暂时將他们全都留在寧波府这儿，可好？”
杨知府眼神微动，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这个周荣想干什么。
宋素卿是一个大活人，身份又特殊，谁掌握了此人，谁就掌握了暂时的话语权；
但话说回来，就算宋素卿是倭国官方认证过的汉奸，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几个货真价实的倭人使者。
“那，就这样办吧。”
周荣和杨知府彼此展顏一笑，仿佛刚才言语里隱藏的锋芒从未出现过，而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听著的陆渊，却发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位，是陆渊，陆总旗，也是此次立下多番功劳之人，手中有二十多颗作乱倭人的头颅。”
周荣直接隱去了陆渊钱买人头的事情，还故意道：
“此人，一战就正面杀了十多个倭人。”
闻言，杨知府的脸色猛然一变，就算文官武官的地位再怎么不一样，大家对於这么猛的人，心里还是敬畏的。
“那他”
“本官准备將陆渊留在鄞县，帮知府审理倭人。”
陆渊愣了一下，看向周荣。
不是，
老爷你不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