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胃小菜?
赵启的大脑一片空白。
送瘟疫,借城池,如此惊世骇俗的毒计,
在这个年轻人嘴里,竟然只是开胃小菜?
那真正的主菜,又该是何等的毒?
他不敢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文和没有理会他的失神,自顾自地又捡起一根鸡骨头,
在地上那简陋的地图上,划出了两道新的痕迹。
两枚箭头。
一枚,从大兴边境出发,
毫不犹豫地刺入下越国境。
另一枚,则更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
剑锋死死抵在东夷的边线上。
赵启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李公子这是何意?”
“很简单。”文和用鸡骨头点了点刺入下越的箭头:
“无论下越还不还城,我大兴兵马,都必须进去。”
“这这不是背信弃义吗!”赵启急道。
文和笑了,那笑容里满是看傻子一般的怜悯。
“老人家,国与国之间,哪来的信义?只有利益。”
“下越国力衰微,君主昏聩,其境内的良马,
其肥沃的土地,其可为我所用的人口,
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他的鸡骨头在地图上遊走,
点在了下越国境与另外两个方向的交界处。
“更重要的是,你看这里,
下越与鲁州、晋州接壤。
拿下它,我大兴便不再是偏安一隅,
而是有了一块可以向整个九州伸出触角的跳板。”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鸡骨头猛地一划,
在代表下越的那个圈上,打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叉。
“此国,命不久矣。”
赵启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萝拉小税 庚辛罪筷
他终于明白,文和从一开始,
就不是为了换马,也不是为了借城。
他是要吞了整个下越!
“可可东夷才是我朝心腹大患,
为何不先集全力”
赵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为何?”
文和反问:
“因为要先打弱的,再打强的,
这个道理三岁小儿都懂。”
“硬啃东夷这块骨头,
就算能啃下来,
我大兴也要崩掉满口牙。
到时候国力大损,
拿什么去跟晋州、鲁州那些虎狼争?”
“所以,要先吃肉,吃肥肉。
把下越吞了,消化掉,
用他们的资源来壮大我们自己。
此消彼长,等我们兵强马壮,
粮草堆积如山,
再去对付东夷,才是万全之策。”
文和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理性。
“对付东夷,不能胜在兵,要胜在国力。”
“我大兴的优势是人多,地大,钱粮足。
那就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用鸡骨头在东夷边境的关隘上重重点了点。
“围而不攻。”
“将这些关隘,用钱粮和人命,
给我堆成一座座谁也打不穿的铁桶。
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等我们彻底吞并下越,坐拥两国之地,
粮草兵员数倍于他,便是决战之时。”
赵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壁牢房,川建帝的身形一动不动,
但那身素色锦衣之下,心在狂跳。
围而不攻,耗死对方。
这正是她与朝中重臣商议数年,才定下的国策!
可这个阶下囚,仅凭几句闲聊,
便将大兴的最高战略剖析得一清二楚!
“战场,可不只在陆地上。
文和幽幽地开口。
赵启浑身一震,瞬间想到了那条贯穿大兴与东夷的南柳河。
“没错。”文和看穿了他的心思:
“真正的杀招,在水里。”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说出了一句让赵启魂飞魄散的话。
“老人家,你说,如果我们用一座城池的百姓,
去换整个东夷的国境,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你你疯了!”
赵启骇然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是人命!不是草芥!”
“开个玩笑而已。”文和摆了摆手:
“这种事,你我说了不算。”
可赵启却笑不出来,
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每一个玩笑里,
都藏着尸山血海。
文和不再理他,
重新在地上那条代表南柳河的曲线上,
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这些,是船。”
“从即日起,以工代赈造出的所有船只,
都用来训练一支特殊的水战队伍。”
“一支如同鬼魅般的队伍。”
赵启强撑着从地上爬起,
死死盯着文和,他预感到,
真正颠覆性的毒计要来了。
“想象一下。”
文和的语调变得虚无缥缈。
“当我大兴数十万大军陈兵关外,
与东夷主力日夜对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边境线上时”
“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
乘坐快船,顺着南柳河而下,
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所有防线,
在东夷腹地,凭空出现。”
“他们不攻城,不掠地,目标只有一个。”
文和的鸡骨头,在地图上代表东夷都城的位置,狠狠一点。
“直插心脏!”
“以战养战,就地补给。
他们的目标,不是官府,不是平民,
而是东夷那些传承百年的门阀世家!”
“冲进他们的庄园,烧掉他们的粮仓,
抢走他们的财富,屠戮他们的族人!”
赵启的嘴巴越张越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支破坏力惊人,又无法被剿灭的敌国骑兵,
在自己的国都左冲右突,屠戮贵族
你猜,东夷的庙堂会怎么样?”
“朝臣们会为了先剿匪还是先御敌而吵得不可开交。”
“坊间会流言四起,说朝廷无能,连国都都护不住。”
“前线的将士会军心动荡,担心自己远在后方的家人。”
“东夷,将腹背受敌,不战自乱。”
文和丢掉了那根已经快被他捏碎的鸡骨头,拍了拍手。
他看着已经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了的赵启,笑得灿烂。
“这,才叫主菜。”
赵启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惊世骇俗。
丧心病狂。
他搜刮了所有自己知道的辞汇,
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个计划的万分之一。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
这是在撬动一个国家的根基,
是在玩弄人心!
文和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踱步到牢房的铁栏前,望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
“待冀州一统,我大兴便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吊足了赵启的胃口。
“老人家,你知道这天下为何分裂八百年,
迟迟无法一统吗?”
不等赵启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这天下的君主,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自私自利的罪人!”
此言一出,不只是赵启,
连隔壁牢房的川建帝都身躯剧震!
“他们割据一方,名为君主,实为国贼!”
文和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在死寂的监牢里掷地有声。
“诸侯割据,有四宗罪!”
“其一,战乱频仍,兵戈不休。
百姓流离失所,累累白骨无人收。此为不仁!”
“其二,内耗国力,倾轧不休。
九州之外尚有蛮夷环伺,他们却只顾眼前一亩三分地,
坐视华夏衰颓。此为不智!”
“其三,阻碍流通,划地为牢。
南方的稻米运不到北方,北方的铁器到不了南方,
文化隔绝,血脉不通。
此为不义!”
“其四,科技停滞,不思进取。
八百年了,农具还是那些农具,
兵器还是那些兵器,再这么下去,
我大虞危矣!此为不忠!”
四宗罪,如四记重锤,
狠狠砸在赵启和川建帝的心上。
文和缓缓转过身,
目光穿透了昏暗,
彷彿看到了隔壁那道身影。
他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整个天下发问。
“所以,我大兴的女帝陛下”
“是甘愿当一个侥倖登基的守成之君,
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
“还是愿意做那个一扫六合,
荡平宇内,为万世开太平的千古一帝?”
隔壁,川建帝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惊骇与波澜,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