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赵启猛地从地上弹起,
花白的胡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指着文和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此计有伤天和!
以数十万尸骨为刃,引瘟疫入他国,
此等行径,与茹毛饮血的蛮夷何异?
我大兴乃天朝上国,岂能行此灭绝人寰之事!”
丞相的怒吼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
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隔壁牢房,川建帝的身躯微微后仰,
似乎要离那无形的恶毒远一些。
她放在膝上的素手已经冰凉,
锦缎上的褶皱愈发深了。
这个计划这个计划让她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但与此同时,一股无比诡异的庆幸,
竟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这份密折为何有千钧之重。
因为它承载的不是一个计策,而是一个畜生的思维。
一个能将天灾人祸化为武器,将数十万亡魂当做工具的畜生!
幸好
幸好这个怀揣着地狱恶意的魔头,
此刻身在大兴的监牢里,而不是在东夷的朝堂上!
若他是敌人,只需一计,便可让大兴万劫不复!
“马诗克。”她忽然开口,呼唤着身边的护卫。
“属下在。”护卫躬身。
“从现在起,寸步不离。
无论何人,胆敢伤他分毫”
川建帝停顿了一下,声音冰冷得不带情感,
唯有微微汗湿的掌心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杀无赦。”
“遵旨。武4看书 已发布嶵新章劫”
文和面对赵启的咆哮,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甚至还有闲心将酒壶里最后一点薄酒倒进嘴里,
咂了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老人家,别这么激动。”
他慢悠悠地开口:
“天和?天和能当饭吃,
还是能挡住东夷的铁骑?”
文和将空酒壶随手一丢,
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我早就说过,五年之内,
大兴与东夷必有灭国之战。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
与赵启擦肩而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自大虞王朝覆灭,九州分裂八百年,也该一统了。”
赵启被他话里的磅礴气势震慑,
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他只是下意识地追问:
“那此计的关键又在何处?”
文和的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不说了,累了。”
说着,他竟真的走回草堆,一屁股坐下,闭上了眼睛。
“而且,饿了。”
赵启:“”
他看着地上一堆啃得干干淨淨的鸡骨头,
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你刚刚才解决掉一整只烧鸡!
赵启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他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装着足以颠覆天下的东西。
他放缓了姿态,近乎恳求地躬下身子。
“文公子,事关江山社稷,万千黎民,还请”
话未说完,文和闭着眼睛,伸出了一只手。
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捻了捻。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
赵启愣住了。
要钱?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跟当朝丞相要钱?
“李公子,老朽老朽此番前来,身上未带分毫银钱。”
赵启的老脸有些挂不住。
文和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天下没有白听的道理,我讲的故事,可是很贵的。”
赵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他急切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那身破烂的乞丐行头里自然什么都没有。
最终,他从贴身的袖袋深处,
摸出了一枚用锦囊包裹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
一枚通体血红、温润剔透的玉佩出现在他手中。
玉佩上雕着繁复的云纹,
在昏暗的牢房里,
竟散发出幽微的光泽。
“此乃下越血玉,
是先帝御赐之物,价值连城。
老朽今日便以此为报,
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文和瞥了一眼,随即撇了撇嘴。
“一块破石头,有什么用?”
“不能当饭吃,不能换宅子,
更不能给我娶个漂亮媳妇儿。”
他一脸嫌弃:
“这玩意儿的价值,是别人赋予它的。
在我看来,它唯一的实际作用,
就是带在身上招来杀身之祸。
论实用,还不如路边那块垫桌脚的石子。”
赵启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浑身发抖。
这可是先帝御赐的血玉!
无价之宝!
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心一空。
那枚血玉竟如活物般从他掌中跃起,
化作一道血色残影,稳稳落入文和手中。
赵启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
只感觉一阵微风拂过,东西就没了!
文和不知何时已经出手,
将那枚血玉夺了过去,此刻正在手里抛着玩。
“不过嘛,看你这么有诚意,这石头我就先替你保管了。”
文和笑嘻嘻地将血玉塞进自己怀里。
“记得,日后拿真金白银来赎。
我这人,童叟无欺,给你打个八点八折。”
赵启彻底无言以对。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赵启咬着后槽牙问。
“当然。”
文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怀口,
彷彿揣进去的不是玉,
而是一箱金灿灿的元宝。
他重新捡起一根鸡骨头,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从一个懒散的囚犯,
变成了一个指点江山的谋士。
“自大虞覆灭,九州分裂八百载。
单说咱们这冀州之地,便有三国鼎立。”
他的鸡骨头在地上划了三个圈。
“南有下越,西有我大兴,东有东夷。”
“下越国力日渐式微,
早已不足为惧。
真正的心腹大患,是东夷。”
赵启凝神细听,
这些他自然都清楚,
但想听的是文和的见解。
“我大兴地大物博,
人口众多,这是优势。
但东夷民风彪悍,
悍不畏死,单兵战力远胜我大兴军士。
若是在平原之上两军对垒,我大兴绝无胜算。”
赵启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朝廷最担忧的地方。
“所以,要扬长避短。”
文和的鸡骨头在代表下越的圈上点了点。
“下越产马,其战马冠绝天下。
我们可以用粮食、布匹、铁器,甚至”
他拖长了音调,在赵启紧张的注视下,吐出了两个字。
“城池。”
“荒唐!”
赵启再次失态,厉声斥责:
“割让城池换取战马?此乃卖国行径!老夫绝不答应!”
“谁说要卖了?”文和白了他一眼,“是‘借’。”
隔壁的川建帝瞳孔猛地一缩,
但随即,一抹惊人的亮光在她眼底绽放。
“我们只是暂时将一两座无关紧要的边城‘借’给下越,
换取他们数万匹良种战马。
等我们兵强马壮,铁蹄踏平东夷之后”
文和的嘴角咧开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再去兵临城下,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一谈,
让他们把属于我们的东西,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赵启呆住了。
借借城池?还能这么玩?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文和丢掉鸡骨头,站起身,掸了掸手上的灰尘。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赵启,露出一口白牙。
“别这么惊讶,老人家。”
“方才我说的这些,无论是送瘟,还是借城”
“都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他的笑容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森然,让这位当朝一品的丞相,
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