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后退都轻如羽毛落地,林凡调动起全身的感知,将呼吸压至最缓,心跳也仿佛在与远处那头巨兽同步——缓慢、沉重,深藏于冰雪复盖的躯体之下。
他不敢转身,目光始终未完全离开那团在枯木与灌木阴影中隆起的、蕴藏着骇人力量的轮廓。直到退出三十米开外,密集的树干完全阻隔了视线,他才允许自己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
肺叶扩张,冰冷的空气带着松针和雪的味道灌入,却压不下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悸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宏大的情感——对这片古老丛林真正主宰者的敬畏。
在这里,他搭建庇护所、设置陷阱、狩猎鹿群,仿佛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但在这头沉睡的、囤积了如山脂肪的棕熊面前,一切人类的精巧技艺都显得渺小。
它是这片土地冬眠的脉搏,是自然法则具象化的体现,提醒着每一个闯入者:你只是客居于此,生死去留,终究要遵循更古老的规则。
带着这份 renewed的清醒认知,林凡和小狼回到了营地。庇护所静静矗立在雪中,炊烟从屋顶特制的陶制烟囱中袅袅升起,在灰白的天幕下划出细弱的、却固执的生命线。这已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雪的木屋,更是他在严冬荒野中一点一滴构筑起来的、充满智慧与心血的微型堡垒。
走进屋内,温暖的气息立刻包裹上来。底层是主要的生活和储物区,约十平米见方。正中央是低于地面的方形火塘,边缘用石板垒砌,此刻炭火红热,上方悬挂着熏烤的肉条和一个烧水的陶罐。
火塘的热量通过精心铺设的石板地面和墙壁中空层(填充了干燥苔藓)缓慢辐射,即使不直接烤火,室内也保持着宜人的温度。
墙壁是用粗细均匀的原木以榫卯结构咬合而成,缝隙用混合了黏土的苔藓仔细填塞,防风绝佳。
一侧墙壁上,利用天然树杈和捆绑的横杆,整齐地挂着各种工具:石斧、骨针、几把型状各异的石刀和燧石片、备用弓弦、还有几个用兽皮和树皮编制的口袋,里面分门别类装着草药、引火物、备用绳索。
另一侧则是“仓储区”,熏干的鹿肉、鱼干、储备的块茎和坚果分堆存放,都用阔叶或树皮包裹,远离地面湿气。
最令人称奇的是“二层”。林凡利用四根主要承重柱和横向的坚固梁木,在约两迈克尔的位置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阁楼。通过一架用粗树枝和伞绳绑制的轻便梯子可以上下。
阁楼面积稍小,主要用于干燥不宜烟熏的精细物品(如某些草药、皮料),以及作为极端寒冷时的睡眠区——热空气上升,这里的温度通常比地面高几度,更加舒适。
此刻,林凡顺着梯子爬上二层,准备查看一下前几天放在这里阴干的某种树皮。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在斜顶的一处椽子与横向支撑木形成的安稳夹角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细枝、枯草和羽毛精心编织成的碗状鸟巢。巢里有五枚小小的、带着淡褐色斑点的鸟蛋,触手尚有馀温。
是山雀,或者某种早早开始为春天做准备的小型留鸟。它们显然看中了这个温暖、干燥、坚固且能避开大部分地面捕食者的绝佳位置。
林凡蹲在阁楼地板上,看着那几枚鸟蛋,沉默了数秒。生存的喜悦与一种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掠夺感交织在一起。在城市的道德观里,这或许是残忍的。
但在这里,在这片你必须从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机会中汲取能量才能活下去的冰雪丛林,这是最直白的逻辑。鸟蛋是高质量蛋白质和脂肪的便捷来源,尤其是现在,他的食谱需要尽可能多样化以维持身体的最佳状态。
“抱歉了,小家伙们。”他低声自语,语气平静,没有多馀的伤感,“这里的‘租金’,有点贵。”
他小心翼翼地将五枚鸟蛋全部取出,放在手心,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热度。然后他下了楼。如果鸟父母回来,发现蛋不见了,也许会愤怒地鸣叫,也许会试图攻击他这个“庞然大物”。如果它们真的攻击……林凡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弹弓和几颗圆润的鹅卵石。
那么,晚餐或许会多一道小小的、带羽毛的肉食。这很残酷,但这就是想要真正在这片丛林立足,而不仅仅是挣扎求存的人,必须做好的思想准备。情感是奢侈品,生存才是硬通货。
就在他用一点珍贵的鹿油在平滑的石板上煎蛋,蛋液在热油中“滋滋”作响,散发出纯粹诱人的香气时,远处天空传来了熟悉的、却比以往更近的螺旋桨轰鸣声。
不是路过的巡查机。声音越来越响,最终在营地上空盘旋,强烈的气流卷起地面大片雪沫,让整个营地仿佛笼罩在白色的旋风里。小狼不安地低吠起来。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营地外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舱门打开,先跳下来两名全副武装、表情冷峻的安全员,警剔地扫视四周,然后是一位穿着印有节目组logo防寒服的工作人员,最后,是一位提着银色医疗箱、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
导演丽莎没有亲自来,但她的意志通过这突如其来的、强势的探访表露无遗。
工作人员走上前,努力在引擎的馀音和风雪中提高音量:“林凡选手!根据节目健康与安全协议第八章,现对你进行第二阶段强制健康检查!请配合!”
林凡默默关小了火塘的风门,将煎到一半的鸟蛋挪到馀温石板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知道这是规则的一部分,也是节目组确保选手不会在镜头外突然倒下的必要措施,尽管这粗暴地打断了他难得的烹饪时刻。
他走向那位女医生,伸出了手臂,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体检。而他的目光,却不易察觉地扫过了直升机舱内,那里似乎还有其他设备箱。检查身体或许只是目的之一。节目组,似乎也在更仔细地打量他这个“非常规”的生存者,以及他这个越来越象家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