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离开后的营地,重归一人一狼的静谧。但这种静谧与之前不同,多了几分需要独立应对一切的清醒。林凡没有立刻休息,他将火堆拨旺,在脑海里梳理着当前的情势:狼群的潜在威胁、所剩不多的对手、以及必须更加精打细算的资源。
首要之事,是确认狼群的动向。不能仅凭感觉。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细雪暂歇。林凡带上猎刀、长矛,让小狼在前面引路,朝着迈克昨日提到的东边混合林方向走去。小狼显然还记得昨晚的气息,它显得谨慎而专注,鼻尖不时触碰雪地,耳朵转动,搜寻着一切细微的声响。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穿过一片低矮的云杉林,眼前出现一片白桦与枫树混杂的林间空地。这里的积雪上,痕迹果然清淅了许多。
林凡蹲下身,仔细查看。迈克说得没错,是狼群的足迹,比本地狼的脚印更大、更深,尤其是在松软的雪地上,爪印前端的压痕清淅可见。他顺着足迹的方向延伸望去,脚印大致呈一条不算笔直但方向明确的线,向南偏西延伸。他数了数,至少七匹成年狼的痕迹。
但关键不在这里。
林凡的目光顺着狼群足迹的旁边扫视,很快,他发现了另一组痕迹——偶蹄动物的蹄印,比驯鹿小,但比狐狸大得多,呈两瓣的卵圆形,深深嵌入雪中。是白尾鹿,而且是好几头,从脚印的叠压和方向看,鹿群是在奔跑状态。
狼群的足迹,与鹿群的足迹,在很长一段距离内几乎是并行的,偶尔交错。狼群的足迹不时停顿、分散、又合拢,典型的追踪围猎模式。而鹿群的足迹则显得惊慌凌乱,向着南方的山谷方向逃窜。
林凡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他的判断得到了印证:这是一群正在迁徙或追踪大型猎物的过路狼,它们的首要目标是那些鹿,自己和小狼的营地只是它们广阔狩猎版图上偶然路过的一个点。只要不主动挑衅,不让自己显得象落单的、易于攻击的“猎物”,危险系数并不高。当然,必要的警剔必须保持,尤其是夜晚。
解决了心头一患,林凡没有立刻返回。他打算在周边探索一下,看能否补充一些储备。冬季的森林看似贫瘠,但对懂得辨识的人来说,依然藏着宝藏。
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岩石坡地上,积雪较薄,露出底下枯黄的苔藓和地衣。林凡的目光被几丛紧贴地面、呈现出灰绿色、叶片肥厚多汁的植物吸引。他走过去,小心地拨开表面的枯叶,露出了它们的全貌——叶片呈匙形,边缘有细微的圆齿,背面有清淅的网状叶脉。
“地钱……”林凡轻声自语,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这是一种常见的苔类植物,但在中医里,尤其是一些民间传承中,某些特定种类的地钱(如带有杯状孢蒴的)被认为具有清热解毒、止血生肌的良效,外敷对抑制细菌感染、促进伤口愈合有不错的效果。他之前储备的草药里,消炎抗菌类的正好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小心地用石片连同一部分苔藓基质挖起几丛,放入随身携带的皮袋中。正当他准备采集旁边另一丛看起来更肥壮的地钱时,小狼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疑惑的“呜”声,不是预警,更象是不解。
林凡立刻停下动作,顺着小狼注视的方向望去。那是岩石坡地更上方一点,被几棵倾倒的巨大枯木和茂密的冬青灌木丛遮挡的地方。起初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当他凝神细看,并且调动起那种特殊的感知力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沉厚绵长的“生命气息”隐约传来。
那不是植物的清灵,也不是鹿或狼的活跃,而是一种……深沉、缓慢、近乎停滞,却又蕴含着骇人能量的“存在感”,象一块巨大的、沉睡的温玉。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示意小狼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象影子一样,借助岩石和树木的掩护,极其缓慢地向那个方向挪动了几步,换了一个角度。
枯木与灌木的缝隙间,视野壑然开朗。
就在那片背风的洼地里,积雪被一个庞大的身躯压得严严实实,形成了一个浅坑。坑中,一头体型极其硕大的黑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头棕熊(鉴于其肩部的隆起和毛色偏棕)——正蜷缩在那里,双眼紧闭,胸腹随着极其缓慢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
它显然在冬眠,而且进入了很深的沉睡阶段。但这并不是最让林凡屏住呼吸的。
真正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头熊的状态。尽管在沉睡,它周身依然散发出一种“营养过剩”般的、惊人的生命力。尤其是它裸露在外的皮毛边缘和脖颈处,能清淅地看到一层厚实得夸张的、黄白色的脂肪层,在通过云层的微弱天光下,几乎给人一种油腻的质感。这头熊在入冬前,绝对成功地进行了疯狂的“贴秋膘”,囤积了远超普通熊类冬眠须求的巨大能量。
这是一个沉睡的巨兽,一个移动的、无意识的能量库。
林凡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后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小狼也感受到了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压迫感,紧紧贴着他的腿,一同后退。
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重新被林木遮挡,林凡才感觉到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狼群只是过客,但这头熊……虽然它在沉睡,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局域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冬眠并非永远不会醒,巨大的噪音、持续的干扰、或者……极其诱人的食物气息,都可能成为唤醒它的原因。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手中刚采集的、用于治疔感染的草药。
森林的法则从未改变:危机与机遇永远并存。而如何在沉睡的巨兽旁边,安然获取生存的资源,同时不成为惊醒它的那根针,将是他接下来必须面对的全新课题。
他拍了拍小狼的头,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去。需要重新规划一下营地的安全边界了。”
一人一狼的身影,悄然没入返回营地的林中小径,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沉厚的呼吸依旧悠长,仿佛大地本身在沉睡中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