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却象冰锥一样瞬间刺透了所有的哭嚎和咒骂,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陈默朝着阎家门口走了几步,步伐不快,却带着一股无形却又令人窒息的压力。
在离阎家门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陈默的目光从三大妈那张扭曲的脸,移到了后面脸色死灰不敢与他对视的阎埠贵身上。
“我父母双亡,尸骨无存。”
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淋淋的重量,“我弟弟妹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顿了顿,陈默目光扫过阎家那口薄皮棺材,扫过阎埠贵那瞬间惨白的脸。
“我的家,被你们这些人一点点蚕食、侵占,父母死亡,弟弟妹妹不知所踪!”
陈默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钉住阎埠贵:
“阎埠贵,你告诉我——”
“这,不就是你们给我的“报应”吗?”
“这里面,你阎埠贵,也功不可没吧?”
“我……我没有……你父母……你妹妹……真和我没关系啊……”
阎埠贵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象蚊蚋,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默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想知道的,你也会知道。你不想说可以留着……”
陈默的目光再次掠过阎解放的棺材,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有机会……去下面,亲自跟我父母解释。”
说完,陈默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的弧度,“对了,阎老师,提醒您一下。”
陈默抬手指了指那口棺材。
“当初我父母那场奠礼,您高风亮节,随了一毛钱的份子,还连吃带拿了三大碗红烧肉,直夸油水足。”
“记得,给您儿子的席面,也办得体面点。别寒酸了,让人笑话……毕竟,您是个体面人,又是第一次死儿子,得讲究点,对吧?”
说完,陈默不再看这对夫妻,也不再看周围那些或惊恐、或怨恨、或麻木的脸庞,转身走出了四合院的大门。
红星轧钢厂,技术科办公室。
陈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高等数学引论》,看得专注。
窗外灰蒙蒙的光线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自从杨厂长意外身亡,再加之那些接连不断、且都与陈默有着某种微妙联系的命案传闻,他在同事们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形的恐怖像征,一个行走的意外触发器。
没人敢给他派活,甚至没人敢主动跟他说话。
科长赵大脑袋知道的消息最多,每次进门,都恨不得贴着墙根走,眼神躲闪,生怕与陈默有任何视线接触,仿佛多看一秒,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意外名单上的人。
陈默乐得清闲。
这种被彻底孤立的状态,正好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下午五点半,下班的电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死寂的沉默。
陈默合上书,仔细地将书角抚平,然后起身,在一片无声的注目礼中,第一个走出了办公室。
离开轧钢厂大门,步入喧闹的街道,没过多久,那种熟悉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再次从背后悄然蔓延开来。
陈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
“很好。”
一伙是狗急跳墙的易中海或院里其他人的手笔,另一伙是执着不放的女公安陈梦,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动手呢?再不动手,我可就要动手了!”
陈默心中念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家招牌略显陈旧的国营饭店门口。
正是晚饭时分,里面人声鼎沸,食物的热气混合着油烟味从门帘缝隙里钻出来。
陈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供应菜单。当看到最后一行时,陈默的目光顿住了。
【今日供应:红烧肉,葱烧豆腐,烧河豚。】
河豚?
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食品安全意识薄弱的年代,敢于公开售卖河豚的饭店并不多见。
“拼死吃河豚”的俗语,绝非戏言。
陈默在原地停顿了两秒,然后伸手掀开了厚重的棉布门帘,走了进去。
喧闹的热浪和浓重的饭菜气味扑面而来,陈默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
“同志,一位。”陈默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道,“来一份烧河豚。”
服务员是个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女性,闻言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陈默一眼,说道:“小伙子,你是咱饭店里,第一个敢点河豚的,你就不害怕……当然了,咱这大师傅手艺是祖传的,肯定没问题!”
“我知道这个。”陈默打断了他,“我以前常吃,我母亲做的,也很好吃。”
“……得嘞!那您稍等!”
服务员也就是好奇一问,见他不害怕,转身朝厨房吆喝了一声,“刘厨,烧河豚一份——!”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当那盘色泽酱红油亮、点缀着几段葱白、散发着独特浓郁香气的烧河豚被陈默从窗口位置端上来时,周围几桌食客都投来了混合着好奇与敬畏的目光。
陈默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饱满的、带着漂亮花纹的河豚肉。
鱼肉经过烧制,紧实而富有弹性,他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肉质鲜嫩,口感滑爽,酱汁的咸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河豚本身那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鲜美。
但是……
陈默咀嚼的动作微微慢了下来。
味道,不对。
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场景:
简陋却温馨的厨房里,系着围裙的母亲,背对着自己的弟弟妹妹,正在水盆前极其专注地处理着几条模样古怪的鱼。动作利落,手法娴熟。
“小言小语,离远点,不要靠妈妈这么近,免得迸溅到你们。”
母亲温柔的嘱咐仿佛就在耳边,“河豚啊,最毒的就是血和肝,还有眼睛,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能马虎……”
“妈,这鱼这么毒,为什么我们还要吃啊?”年幼的妹妹陈语既害怕又好奇的询问。
“因为它鲜啊。”
母亲回过头,脸上带着劳作后的微红和温暖的笑意,“有时候,最危险的东西,往往藏着最极致的味道。就象这日子……”
她顿了顿,把处理好的雪白鱼肉放进碗里,轻声说,“再难,只要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咱们就能把它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