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院内。
七夫人和顾怜心刚踏进院门，便见家主顾弘盛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爹！”顾怜心尽管心中存了事，但见到父亲，还是心喜的跑了过去。
与女儿相反，七夫人面色平静，依礼微微一福：“老爷。”
顾弘盛脸上堆起温和笑容，抚了抚女儿的头顶，目光却在七夫人身后扫了一眼，未见苏文瑾的身影，眼底闪过失望。
但他不动声色，一挥手，便有下人将各色精美的点心、新奇玩物、上好的布匹绫罗一一捧进屋内。
“怜心，去看看爹给你带什么了。”
“谢谢爹。”
顾怜心年纪尚小，见到这么多新奇有趣的礼物，注意力吸引过去，小跑着进屋去瞧看。
院中，剩下七夫人与顾弘盛二人，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凝滞。
“坐吧。”顾弘盛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七夫人依言，款款落座。
“这是你素日里最爱吃的芙蓉糕，特意让厨房现做的。
这段时间，带着怜心，辛苦你了。”顾弘盛将一碟精致剔透的糕点推到她面前，语气温和。
“老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吧。”七夫人没有去看那碟糕点，目光平静地看向顾弘盛。
顾弘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个哈哈：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近来家中生意颇多阻滞，心中烦闷，想到你这散散心，说说话。”
“若为生意之事，老爷应当去寻四姐商议。
四姐精于商道，目光独到，定能为您分忧解难。”七夫人语气依旧平淡。
顾弘盛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但仍维持着风度，话锋一转：“有些事，你四姐做不到……唯有你，能相助一二。”
七夫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顾弘盛见她这般反应，知道绕圈子无用，停顿片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听闻，长卿欲竞选今年书院俊才之事，可是真的？”
七夫人心中暗道“果然”，面上却不露分毫，沉吟道：“此事，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尚不知真假。”
顾弘盛收敛笑意，眉头微皱：“长卿才入书院不过数日，学识未丰，此时便去角逐俊才，是否……太过急功近利了些？”
“更何况，此等大事，如此儿戏。岂不平白浪费了人情关系？”
人情？
谁的人情？
七夫人心中一惊，脸上却面色不变，反问道：“老爷此言何意？妾身不太明白。”
顾弘盛神色更显凝重，身体微微前倾，又道：“不知……能否请苏文瑾夫子，再代为引荐一下张监院张大人？”
七夫人明显愣了一下。
前一句还在说长卿竞选俊才是否急功近利，怎地后一句就跳到了请苏夫子引荐张大人？
并且，用词是‘再’。
所以，方才说的人情，是指这位张大人？
“老爷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兰静，你还打算瞒着我吗？”顾弘盛叹了口气，“长卿有多大能耐，我这个做父亲的，岂会不知？
若非苏夫子从中引荐，凭长卿能结识张大人长子张明远这等人物？”
长卿结识张大人长子？！
七夫人心头剧震，转而化为满腹惊疑。
苏夫子连让季夫子破例收长卿入院读书都未能做到，如何能与权位更高学政司张监院相熟？
引荐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也就是说，如果老爷所言非虚，那长卿就是自己，结识了张监院长子？
“老爷，”她抬起头，语气坚定，“苏夫子与张监院张大人，并不相熟，也从未引荐过张大人。”
“兰静，”顾弘盛脸上挤出笑容，“只请苏夫子代为引荐一下，哪怕只是递个话，或者让北云与张明远张公子结识下也好。
成与不成，我顾家都承苏夫子这份人情！”
北云？
七夫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变，当即想到了什么，反问道：
“老爷今日前来，又是询问长卿竞选俊才之事，又是想请苏夫子引荐张公子给北云……
是担心长卿参与俊才评选，分了北云的机会，抢了北云的风头吗？”
此话一出，院内针落可闻。
顾弘盛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片刻后，他才神色严肃，语重心长开口：“长卿毕竟初入书院，无论才学还是资历，皆不足以支撑他竞选俊才，
此时强出头，大概率是徒劳无功，沦为笑谈，于他名声有损。”
“但北云不同。北云本身便有俊才之实，在书院苦读两年，根基扎实。
更为了张大人寿宴的贺寿曲词，呕心沥血准备了近两月之久！”
“若能借此机会，让北云在张大人面前留下印象，得其青眼，那俊才之名便十拿九稳，更能为我顾家带来新机。”
“所以，”七夫人的声音有些发寒，“老爷的意思是，为了北云的前程，便要牺牲长卿，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顾弘盛语气加重了几分，“北云才华在身，俊才之名有名有实！
而长卿……此次侥幸入院已属不易，但那俊才之名，绝非侥幸可得！
我是为了他好，免得他年少气盛，徒惹非议！”
“侥幸？”七夫人听着这刺耳的字眼，心中冰凉，“时辰不早，老爷日理万机，应该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吧，妾身不便多留。”
顾弘盛见七夫人神色，心知方才言语过于直接，沉默了下，长叹一声，语气软下来：
“兰静，若非情势所迫，我也不愿如此，更不愿委屈了长卿。”
“但你应当知晓，家中生意，近来持续下滑，铺面营收锐减，库存积压严重，已是入不敷出。
再不能打开局面，我顾家这诺大家业，恐怕……难以为继，倾复就在眼前！”
“但若能借此机会，得到张大人些许关照，拿下官府部分采买份额，哪怕只是极小一部分，也足以让我顾家渡过眼前难关，
甚至有望压过孙家、曹家，乃至赵家，真正跻身白麓城富商之列！”
“长卿毕竟年轻，来日方长。此次即便不成，明年、后年仍有大把机会。
可顾家度不过此次危机，复巢之下，安有完卵？
届时，莫说前程，便是眼下这安稳日子，只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