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涛却不在意地舒展着臂膀,瓮声道:
“长卿堂弟心还真是大。前些日子新祠焚香,大伯、三叔公,还有好几位叔伯,话里话外可都是认定了你。”
“若无意外,这守祠人选,八九不离十就是堂弟了。”
“堂兄找我来,就是为说这个?”顾长卿反问道。
“当然不是,”顾惊涛性子真的耿直,弯腰拎起石轮,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如铁块,边掂量着石轮边道,“我有办法,可以让堂弟你不用去守祠堂。”
“哦?”顾长卿眉头微扬,来了点兴趣,“不知堂兄有何高见?”
“很简单,”顾惊涛上下拎动着石轮,语气轻松,“那日新祠焚香,不是有叔伯说了嘛,家族规矩,文武有成者,不可守祠。”
“堂弟你虽然……嗯在文才和武道方面暂时没什么显眼的成就,但是否算‘有成’,这标准嘛,很多时候还不是人定的?”
“就跟南明堂弟那样,提钱进书院也算‘文有成’一个道理。”
“堂兄的意思是……让我练武?”顾长卿若有所思。
“对!”顾惊涛点头,“只要堂弟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能想办法,送你进虹剑武馆习武!”
“堂弟你应该清楚,虹剑武馆可是白麓城数一数二的大武馆,门坎极高,非天赋出众者不收。”
“堂弟你若能进去,哪怕只是挂个名,自然也就算得上是‘武有成’了,谁还能再让你去守祠堂?”
虹剑武馆……
顾长卿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武馆确实如顾惊涛所说,在白麓城名声赫赫,据说不少官府武职都在此练过武。
若能借此避开守祠,倒也不失为一条路。
“不知堂兄需要我做什么事?”顾长卿问道。
虽说目前白麓书院这条路已经铺开,但多一个选择,便多一份保障,总归是好的。
况且,他确实想练武。
“不是什么难事,”顾惊涛笑了笑,“而且对堂弟你来说,还是件大好事!我有一位表姐,正值婚嫁之年。”
“堂弟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只要堂弟你娶了我这位表姐,你我便是亲上加亲!”
“我这个做堂兄的,自然会不遗馀力地帮你进虹剑武馆。”
“就这个条件?”顾长卿有些意外。
“对!就这么简单!”顾惊涛笑道:“堂弟你放心,我那表姐心地善良,品貌端庄,性格温婉,与人为善,绝对是……”
“堂兄好意,我心领了。”不等其说完,顾长卿轻轻摇头,脚下已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此事关系终身,我想考虑考虑。”
“小弟今日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罢,不等顾惊涛再开口,就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脚步比起初明显加快了几分。
众所周知,凡是介绍人时着重强调“心善”、“性格好”、“人很不错”这类泛泛之词的,
其真实情况,大概率是个找不出具体优点的……恐龙。
“堂弟!务必好好考虑啊!机不可失!”顾惊涛在他身后喊道:“祭祖大典可就在下月初了,时间不多!”
“会的。”顾长卿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脚下步伐更快。
待顾长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顾惊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眸光变得深邃。
他拎起石轮,转身走回武楼。
刚进武楼大门,忽见立柱旁倚着一位女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几乎与顾惊涛持平,一身利落的劲装勾勒出矫健身姿,长发束成马尾,飘逸洒脱。
她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有一股英气逼人而来,其胸前峰峦起伏,低头怕是都难以见到脚尖。
“表……表姐?”顾惊涛见到此女,顿时心虚。
柳雨烟瞥了顾惊涛一眼,又望向了顾长卿离去的方向,柳眉微蹙:“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就随便聊聊。”顾惊涛连忙讪笑着摆手。
柳雨烟显然不信,板着张俏脸,冷哼一声,迈开长腿,便朝着顾长卿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表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顾惊涛心中一紧,连忙追问。
“虹剑武馆!”柳雨烟头也不回地丢下四个字。
听到是去武馆,顾惊涛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追上去质问长卿堂弟就好。
说来,这事也真是让他烦心。
自家这位表姐,虽说性子冷了点,但武道天赋是真的不错,容貌身段更是没得挑。
他实在想不通,母亲怎么会想着把表姐许给长卿堂弟那么个……
搞不懂。
顾家主厅,宽敞肃穆。
青石铺地,光可鉴人;
两侧酸枝木大师椅排列整齐,上悬“商德流芳”匾额,字迹古朴厚重。
厅中燃着淡淡的檀香,更添几分威严气息。
家主顾弘盛坐于上首主位,面色沉凝。
左侧下首坐着他的二弟,顾弘毅,也就是顾惊鸿的父亲,顾长卿二伯。
“大哥,惊鸿已经跟长卿提了去虹剑武馆学武的事情。”顾弘毅将新沏的雨前龙井轻轻推过去。
顾弘盛面无表情,揭开杯盖,任由氤氲茶香扑鼻,慢慢品味了一口,才沉声问道:“应了吗?”
顾弘毅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未应。”
顾弘盛脸色顿时一沉,眼中怒意涌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砰”的一声轻响:
“哼!事到如今,还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毫无上进之心!给他机会都不懂得抓住,不中用!”
“大哥,是否……真要让长卿去守祠?”顾弘毅尤豫了一下,又道,“北云前两日提及,长卿他去参加了白麓书院的入院考核。”
“这孩子,或许……并非全无上进之心。”
“守!”顾弘盛脸色更沉,“什么考核!不过是眼见要守祠堂,临时抱佛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胸无大志,文不成武不就,还能指望他什么?”
这时,厅外传来躬敬声音:“老爷。”
“何事?”
“七夫人在外求见。”
“让她进来。”顾弘盛语气稍缓。七夫人性子温婉,平日将他伺候得周到,他对其还算满意。
七夫人款步而入,先是对顾弘盛和顾弘毅盈盈一礼,随后走到顾弘盛身边,自然地拿起茶壶,为他续上热茶。
“老爷,”她声音温软,“妾身此来,是为了长卿那孩子……”
“哼!”不等她说完,顾弘盛当即板起脸,方才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你若也是来给这个不成器的逆子求情的,那就不必多言了,回去吧!”
“老爷……”七夫人心中一惊,没想到顾弘盛对长卿的成见如此之深。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长卿他近来似乎在读书上开了窍,还会作诗了,那诗连苏夫子都称赞……”
“作诗?”顾弘盛站起身,怒火难抑,“他懂什么作诗!”
“不过是从哪里听来几句歪诗,拿来糊弄人罢了!做个屁的诗!”
说完,根本不给七夫人再解释的机会,一甩衣袖,板着脸转入后堂去了。
顾弘毅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脸色发白的七夫人道:
“嫂夫人,你知道的,大哥一直想长卿习武,也给过长卿机会,安排长卿去虹剑武馆习武。”
“奈何……长卿自己不愿”
七夫人望着后堂拱门,知道顾弘盛性子,只得默默一礼,黯然离去。
回到清雅小院,苏文瑾夫子正在院中赏菊,见七夫人神色,便知结果。
“顾家主……没同意?”苏文瑾轻声询问。
“唉……”七夫人长长叹息一声,脸上写满无奈。
她站在原地,只是短暂思索,便似下定了决心,转身进屋,换上一身素色便衣,又从妆匣底层取出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以及一包沉甸甸的银钱。
“夫人,您这是……”苏文瑾见状,猜到了什么。
“苏夫子,陪我去一趟白麓书院吧。”
“……好。”
“备车。”
……
白麓城自有繁华,街道宽阔,车水马龙。
两旁商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的轱辘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交响。
顾长卿一路脚步不停,无心流连这街市繁华,径直朝着位于城东的白麓书院方向走去。
可刚转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身前却是突然有两人迎面走来,恰好挡住了去路。
一人为女子,身材高挑,比寻常男子还高出些许,面容姣好却面若寒霜。
另一人则是个青年男子,身形精悍,面无表情。
顾长卿心中警剔,但面色不变,打算从旁侧绕过,继续前行。
然而,行至近前,那高挑女子却倏地伸出手臂,拦住去路。
一时间,无形气势伴随着淡淡的压迫感笼罩过来。
这两人,绝对的练家子。
“有事?”顾长卿停下脚步,心知来者不善,表面依旧平静,看不出惧色。
柳雨烟寒着脸,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随之冷冷开口:“你,太弱了。不配。”
顾长卿抬起眸子,迎上冰冷目光:“这位姐姐,你没事吧?我们认识吗?”
柳雨烟柳眉微蹙,似乎不满他的反应,但还是报上名字:“我名,柳雨烟。”
“哦”顾长卿神色依旧平淡,“还是不认识。”
“表弟,顾惊鸿。”柳雨烟又吐出三个字。
堂兄,顾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