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听后愣住了。
她又上下打量了李洛一圈，最后，盯着他的双眼。
依然是干净清澈的，可隐约又给她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别于初见之时的感觉。她隐隐猜到什么，心中微揪，担忧地问道。
“洛，你没事吧？”
李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事。”
这举动让少女一呆，心中微暧，有些享受，但，很快，又猛的挪开身子。
“洛，我快成年了，怎能还象巫那样对我……不，巫也早不这么对我……还有，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相似的问题李洛和她的青梅竹马藤聊过，他在这里没有再打趣她，想到藤，问道。
“好，阿草，现在，藤怎么样了？”
阿草，是她那天自我介绍时让李洛这么喊的，而当李洛真的改口这么喊后，少女心情又有点微妙，不过，更多还是他正视正眼看自己的喜悦，回道。
“藤，前些天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他天天接受水叔他们的训练呢。”
李洛想了想，问了个比较重要的。
“巫呢？”
……
李洛步入巫所在的石室。
名为昊的老人躺在一张石床上，此时的他，面色灰白，气息如游丝，整个人象悬在生死边缘，只凭一缕意志勉强系住魂魄。
事实上，在木子的葬礼之后，李洛沉睡之后，老人便已倒下。
这数十日间，老人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强撑着，不咽下那口气。
为何？
他在等李洛醒来，为了将瑶部落最重要的传承，亲手交到他手上。
今日，他终于等到了。
李洛踏入石室的那一瞬。
老人原本如枯木般的身躯猛地颤了颤，他想起身，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挪动，他身旁没有人，因为他倒下后，就下令，除了李洛和每日送饭送水的阿草外，其馀人再不能进来这里。
李洛见此，目光一紧，几步上前，将老人搀住，这一触碰，他发现老人此时的境况糟糕到极点，骨瘦如柴，皮包骨头，还只是外在的，他还感到一些更深的东西。
老人抬眸，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洛，颤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唇动了几次，却无法张开，他已经无法言语了，又缓缓伸手，很慢很慢的从身下摸出一古旧的皮卷，想递交给李洛。
但。
李洛迟迟没有伸手主动去接，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接了，老人便会松手，那口撑了十数日的气，便会在那一刻散尽，他现在的感知还放在老人身体中。
他感到一股气，浓若实质的黑气，缠绕着老人的心脉，骨节，经络……和当日的木子很相象，也是到了这，他才明悟过来，当日，木子那时的黑气，是毒，更是“死气”。
他当日用清气不止是在给木子解毒，更是要将她从“死”中拉回来，从“死气”，从“死神”手中，所以，才会那么艰难，最后还失败了。
是的，失败，李洛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说是失败，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自己的清气，对死气是有作用的，有效果的，所以，现在，李洛没有再迟疑，抬手，轻轻按上老人的背。
呼。
有清辉自李洛身上浮现，如晨光破晓般的，下一息，清辉顺着他的手心流入老人枯朽的身体，这清辉一入体，老人体内无数黑气便疯狂朝清辉扑来，嘶啸般地吞噬起来。
李洛神色不变，反而稳稳加大清辉输出，他熟悉这感觉，当日也是这样，木子体内的黑气，死气，疯狂地吞噬清气，象要拉他进深渊。
这一次。
有过经验的李洛，控制清辉如流水，顺着老人脆弱不堪的经脉不断往更深处渗透，任由如阴河的死气不断吞噬，吞陷，不退不乱。
清气逆流而上，如逆风溯雪，像迎黑破夜，黑气阻滞甚重，每一寸都象在挤开千年淤泥，但清气坚韧，源远流长，最终，成功抵达老人心脉深处。
那里，死气最盛，如一口黑井，将老人的心脉彻底吞没，但，巫和木子不同的是，巫还有一口气，以此坚持硬撑了数十天等李洛醒来，亦或者在藏在暗中的人忍不住对他出手抢夺部落传承时，最后还能反杀或者自己毁掉传承的气。
这一口气，就藏在老人的心中，心底，是一口青气。
李洛感知到了，不做尤豫，浓若实质的清辉从他周身猛地涌起，化作一道更纯，更亮的清气，注入到老人心脉的深处。
轰！
巫的身躯无声却剧烈地颤了下。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是，老人的苍白面色，泛起一丝血色，像荒原枯草上乍生的一点新绿，吊着的那口气也重新续上了，奇迹般牵回半分生机。
巫苍老双眼中的浑浊散去了些，流露出些许的迷朦，恍惚，亦有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疲乏，可在他看到此时李洛所为一瞬，忽地迸出一抹清明。
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打断了李洛继续注气的手，恢复了些力气的身躯，更是朝前挪动开去，一时有些难言的滑稽。
“够了，够了，洛，已经够了……再多，对我来说也没用了，你应该也知道的！”
李洛一怔。
确实。
自己的清气暂时驱散死气后，很容易发现的一点是，老人的身躯如一具残破裂漏的漏斗，生命元气自缝隙处无休无止地往外涌，根本兜不住。
而他的清气，目前的清气，虽能暂阻死意，对那漏斗破漏处的修复，却是微乎其微的，即便他象救木子时那般，将清气连根拔起倾注其中，也完全没用。
老人的生命，是已经真正走到了尽头，蜡炬成灰，春蚕丝尽的尽头。
然而。
巫自己看得很开，说自己又赚了一段时光，并认真对李洛道谢，甚至还打算下床给他磕一个，真的，若不是李洛眼疾手快阻止了他，老人真的要跪下了。
不仅是对李洛展现出的境界，能将将死的自己拉回的境界，他不知那是什么境界，但超乎他想象的，还有，就是李洛的付出，对自己，也是曾对木子的付出。
老人看着李洛的白发，少年白头，加之体内现在还残留着的清气，知道他为自己，还有当日为了木子，虽没有成功救回，究竟付出了什么。
这一瞬。
巫老迈的眼眸中浮现出百般情绪，酸楚，疼惜，愧疚，慰借，唏嘘……终究化为一句长长的叹，叹声中，却不是悲，反倒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意，最后，他笑了。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一族的先祖为什么放弃原有身份迁族搬家定居于此，现在，要我说，那就是，让我，让我们一族，在这一代，在这时，遇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