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古家大院。
书房内,古泰刚刚结束了一场某地发展的视频会议。他靠在太师椅上,端着一杯温热的普洱,脸上带着一丝运筹惟幄的惬意。
汉东那边,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无伤大雅。
他已经通过钟正国,摸清了那个裴小军的底细——不过是一个会背稿子的理论派草包。
对付这种人,他有的是办法。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等沙瑞金彻底掌控了汉东的局面,下一步,该如何将光明峰项目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资产,进行一次完美的洗白和转移。
就在这时,他私人书桌上那部从不轻易响起的加密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古泰的眉头微微一挑,接起了电话。
他本以为,会听到女婿得偿所愿的报喜。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沙瑞金那带着哭腔和质问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泰脸上的惬意,瞬间凝固。
但他并没有象沙瑞金那样失态。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沙瑞金在那头语无伦次地宣泄着自己的震惊、愤怒与不甘。
直到沙瑞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渐渐平息下来。
古泰才缓缓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的语调,反问道: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这冰冷的语气,象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沙瑞金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自己遭此奇耻大辱,岳父会比他更愤怒,会立刻为他出头。可他等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敲打。
“爸……我……”沙瑞金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我被免职了!裴小军……他成了书记!我们都失算了!”
“哼。”
古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没有失算。失算的,是你。”
“是你自己,乱了阵脚!”
古泰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象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沙瑞金的心上。
“我古泰的女婿,就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吗?”
“遇到一点挫折,就哭哭啼啼,象个没断奶的孩子!你这副样子,传出去,我古家的脸,往哪里放?!”
“你不要忘了,你姓沙,不姓古!你能有今天这个位置,是谁给你的?你的每一次升迁,哪一次不是我在背后为你铺路,为你扫清障碍?”
“现在,棋盘上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你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就跑过来质问我?沙瑞金,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这番话,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沙瑞金那层“封疆大吏”的华丽外衣,露出了下面那个依附于岳家权势,才能平步青云的真实面目。
沙瑞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把自己,当成了古家真正的自己人,而忘了,自己首先是古泰的一颗棋子。棋子,是没有资格向执棋者咆哮的。
“爸……对不起。”沙瑞金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充满了卑微与徨恐,“是我太着急了……我……我错了。您别生气。”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每一秒,对沙瑞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他知道,岳父是在等。等他彻底冷静下来,等他彻底认清自己的位置。
许久,古泰那缓和了一些的语气,才再次从听筒里传来。
“知道错了就好。记住,瑞金,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越是身处逆境,就越要保持冷静。这是一个政治家,最基本的素养。”
敲打已经到位,接下来,该给一颗甜枣了。
古泰安抚道:“裴家这次,确实是有备而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陈公那步棋,走得太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我们大意了,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古泰的话锋一转,重新变得胸有成竹,“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甚至,这未必是件坏事。”
“坏事?”沙瑞金不解。
“你想想,”古泰开始循循善诱,“裴小军当了书记,你当了省长。党政分家,一山二虎。他一个外来户,人生地不熟,想在汉东推行他的那套东西,靠谁?还不是要靠你这个省长,靠你这个熟悉汉东情况的‘老人’来执行?”
“他把你放在省长的位置上,名为‘以观后效’,实则是给了你一个最好的舞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下绊子,把他架空的舞台!”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沙瑞金那颗被绝望笼罩的心。
是啊!
他怎么忘了!
他还是汉东省的省长!他手里还握着汉东的行政大权!
古泰继续抛出那颗早已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定心丸。
“而且,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钟家通过气了,亮平那孩子,这次也会去汉东。钟家虽然嘴上没说,但态度很明确,他们会支持你。毕竟,汉东这块蛋糕,他们也投了不少心血,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被裴家整个端走。”
听到“钟家”这两个字,沙瑞金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钟家,代表的是z组部。有了他们的支持,就等于在人事上,给裴小军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至于那个裴小军,”古泰的语气,再次充满了不屑,“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人,我亲自会过,理论说得天花乱坠,但为人处世,就是个愣头青,草包一个!”
“他的那些政策,背后有陈公,有裴一泓撑腰,我们不好硬碰。但对付他,就要从他最薄弱的地方下手——人际关系!”
古泰的声音,象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了阴冷的算计。
“他一个外来户,想在汉东站稳脚跟,靠什么?靠人!没有自己的人,他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是个光杆司令!”
“而我们,就是要让他无人可用,处处掣肘!让他发的每一道命令,都出不了省委大院!让他开的每一次会议,都变成一场空谈!让他想见的每一个人,都对他阳奉阴违,避之不及!”
此话一出,沙瑞金的思路,瞬间被彻底打开!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布满了荆棘,却又通往胜利的道路。
他眼中的绝望与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冰冷的斗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岳父,立下了军令状。
“爸,我明白了。”
“您放心。”
“汉东官场这张人际关系网,我织了快半年了。上面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桩脚,我都了如指掌。”
“我会让他裴小军,一头扎进来,就再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