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灼屿猛地翻身下床,抓起地上散落的锦袍,胡乱披上。
系带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斗着,背对着床榻,没有再看姜昭玥一眼。
背影僵直,这样的场景对他冲击力太大,一时之间,竟然生出来了逃窜的意味。
姜昭玥仍旧斜斜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只有无声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崔灼屿才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她仍旧安安静静的,象极了柔顺的小兽。
对上了崔灼屿的目光,她缓缓地拉过被撕扯的不象样子的薄被,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然后整个人蜷缩起来。
只有露在被角外的眼睛,显得有几分空洞。
这脆弱的样子,让他的心脏突然悸动了下,闷闷得有些慌。
抬了抬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天的事情……”
姜昭玥打断,“今天的事情,便当从未发生过吧。”
她知道,崔灼屿心中即便对她有着再多不满,也还是认礼法的。
但她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崔灼屿对她的不安不断放大。
男人低头,还能看到那片刺眼醒目的艳红色,心中短暂升起来一阵愧疚。
尤其是听到姜昭玥这般说。
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了挣扎。
但是很快,崔灼屿还是深深看了姜昭玥一眼,瞳色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漆黑平静。
出来的时候,廊下刚巧路过一个端着铜盆的小丫鬟,一个转弯,差点撞在崔灼屿身上,吓得盆都掉了。
“哐当”一声,水洒了一地。
地上水珠飞溅,到处到是,湿淋淋的一片。
小丫鬟大惊失色,“公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公爷恕罪!”
崔灼屿看都没看,裹着一身骇人的戾气,大步流星往自己书房方向走。
刚拐过月亮门,一道鹅黄的倩影就堵在了前面。
“表哥!”
苏玉容声音还是那么甜腻,带着试探,“一大早的,你这是……”
“从姨母院子那边过来的?”
她眼神飞快地扫过崔灼屿略显凌乱的领口和阴沉的脸色,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
昨夜去找崔灼屿,怎么都找不到。
看样子他应该不知道是自己下的药才对。
只是……
那药性极其猛烈,为了一次得手,苏玉容更是直接下了超越正常人的剂量。
那么多药下去,他根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更不要说现在,竟然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除非!
是崔灼屿找到了别的女人!
一个巨大的惊天想法顿时在苏玉容脑海中炸开,让她睁大了眼睛。
尤其是他过来的方向,似乎还是从姜昭玥在的那个院子!
难道他和姜昭玥发生了什么?
崔灼屿脚步顿住。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在苏玉容脸上。
他眼神冷得发沉,带着未散的暴戾,和一丝杀意。
苏玉容脸上原本的甜美笑容,此刻瞬间僵住,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气。
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崔灼屿一个字都没说,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象看一件死物。
然后绕过她,径直走了。
留下苏玉容一个人站在原地,被吓得脸色阵青阵白,手里的帕子绞得死紧。
脑海中再次飞过无数个想法,该不会表哥知道那件事情是她做的吧?
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出来,便被她下意识地否定了。
她昨天好不容易避开了所有人,且做得极为隐秘,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为何表哥对她态度如此冰冷?
难道是姜昭玥说了什么,破坏了她一贯的美好形象?
“哼!”
她跺了跺脚,看着崔灼屿消失的方向,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姜昭玥院子的方向,“装什么清高!走着瞧!”
……
早膳摆在暖阁,不同于以往的沉默,今日的气氛格外压抑,几乎能拧出水。
崔灼屿换了一身墨色锦袍,坐在主位,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慢条斯理地用着粥,眼睫低垂,看不清情绪。
昨夜的一切,象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他,甚至让他有些没有办法面对姜昭玥。
时间一分一秒,竟然有些如坐针毯,堪比当初第一次面对圣上了。
姜昭玥来了。
她穿了件素雅的雪青色袄裙,外面罩着同色镶毛边的披风,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象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从到这里到落座,姿态无可挑剔。
崔灼屿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如同往日,敷衍地叫出来那声“母亲”。
姜昭玥也不在意,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内侧,隐约可见一道青紫的指痕。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袖子,盖住。
苏玉容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换了一身娇嫩的鹅黄新衣,头上簪了支颤巍巍的珍珠步摇,脸上重新挂起明媚的笑容。
仿佛早上被吓退的不是她。
“表哥早,姜夫人早!”
她声音清脆,挨个打招呼,目光扫过姜昭玥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算计。
“坐吧。”姜昭玥声音淡淡的,拿捏足了长辈姿态。
席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格外沉闷,让人有几分压抑。
苏玉容眼珠一转。
她夹了一小块精致的糕点,放进崔灼屿手边的碟子里,声音甜得发腻:
“表哥,你尝尝这个栗子糕,厨房新做的,可香了!”
崔灼屿眼皮都没抬。
苏玉容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桌上人都能听见:
“对了表哥,昨儿个我母亲来信,还提起京兆尹家的刘小姐呢。”
她歪着头,一派天真,“听说刘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性子更是温婉贤淑,一手管家理事的本事。”
“而且啊,连皇后娘娘都夸赞过呢!”
她顿了顿,瞄了一眼崔灼屿冷硬的侧脸,又状似无意地,瞟向安静喝粥的姜昭玥。
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惋惜:
“唉,说起来,国公府这么大,内宅事务繁杂……”
“若是能有个真正的女主人为表哥分忧,表哥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分忧”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淅,意有所指。
接着,她又看向姜昭玥,眨巴着大眼睛,故作懵懂地问:
“姜夫人,您说是不是呀?”
“您作为长辈,肯定也希望表哥能找个贤内助,为崔家开枝散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