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护卫首领脸色铁青地前来禀报。
“主公,属下失职,让贼人跑了!”
“已派人四下搜索,但——此人武功极高,恐难追及。”
“查。”士燮只吐出个字,语平淡。
工巧坊瞬间戒严,所有人员被勒令待在原地,逐一盘查。
很快,线索便指向了公厨。
那个新来的帮厨阿木,不见了。
当管事战战兢兢地回报这一情况时,整个工巧坊的大小头目和当值匠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呼啦啦跪倒一片。
府君若在他们的地头上出了差池,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活。
“厨子——””
士燮心下一惊,面色难看至极。
溪娘连道,“使君放心,昨日使君饭菜是夫人亲手送来,并非那阿木所做。”
此话一出,士燮的面色才好看些许。
“府君恕罪!是失察,引狼入室——”
管事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
陈老栓、赵竹眼等老匠人也连连请罪。
士燮看着跪满一地、瑟瑟发抖的匠人,沉默了片刻。
这些匠人,是他交州强盛的基石,他们的手艺、心血,远比一次失败的刺杀更重要。
他缓缓开口,叹了口气。
“都起来吧。”
众人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刺客有心潜伏,防不胜防。尔等皆是我交州栋梁,此事与尔等无关。”
士燮语气缓和下来,。
“日后用工,谨慎些便是。”
“都回去歇着吧,明坊照常开,莫要眈误了正事。”
匠人们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又是一阵叩首,这才心有馀悸地散去。
“主公,这——”护卫首领仍觉不安。
“查清楚那阿木的来历,顺着线摸下去。”
士燮吩咐道。
“至于工巧坊这些人,不必过分苛责。传令下去,今夜之事,严禁外传,违令者重处。”
“以后我的饭菜—还是交给知根知底的吧。”
“诺!”
士燮又看向溪娘,温和道。
“你也受惊了,回去休息吧。今夜,多亏有你。”
溪娘中一暖,低声道。
“奴婢分内之事。”
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但这一次是工巧坊的厨子,下一次,又会是谁?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工巧坊的灯火亮了大半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搜查才告一段落。
那名叫阿木的刺客如同人间蒸发。
除了几处不起眼的血迹和几缕被勾破的衣角,再未留下任何痕迹。
士燮面上沉静,吩咐了严密封锁消息,便在一众护卫高度紧张的簇拥下,返回了太守府。
回到熟悉的内院书房,屏退了左右,士燮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
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后背沁出的冷汗被晨风一吹,带来阵阵寒意。
这次刺杀,虽未成功,却象一盆冷水,当头浇醒了他。
这些年,他专注于交州大局,整军经武,发展民生,开拓商路—
自认为将这岭南之地经营得铁桶一般。
可如今看来,这“铁桶”之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刘表?荆州其他豪强?
亦或是交州内部那些被压服却心有不甘的残馀势力?
甚至—北面那些更强大的诸候?
他身边不是没有护卫,凌操摩下的亲兵皆是百战精锐,阿石统领的亲卫队也忠心可靠。
但凌操要统兵练兵,阿石如今更多精力放在了日益繁重的商行护卫和情报连络上,不可能时时刻刻贴身守护。
这次刺客能轻易混入工巧坊内核局域,已暴露了日常安保的漏洞。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士燮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乱世之中,枭雄并起,刺杀手段层出不穷。
董卓、孙坚之辈,哪个不是叱咤风云,最终却—
自己这点基业,比起他们尚且不如,若自身安危都难以保障,何谈宏图大业?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顶尖高手,一个能在他视野之内、十步之外,足以应对任何突发危机的贴身保镖。
不仅要武艺超群,更要忠心不二,心细如发。
想到这里,一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跳入了他的脑海赵云,赵子龙!
前世记忆中,那个白马银枪、七进七出、一生未尝败绩的常山赵子龙,几乎是“完美保镖”的代名词。
忠勇无双,沉稳缜密,武艺更是冠绝天下。
若能得他护卫左右—
士燮的心头瞬间火热起来。
他迅速在脑中推算时间线,此时的赵云应在何处?
按照原本的历史,他此时似乎还在公孙瓒麾下,但不得重用,心中苦闷。
不久后便会因兄长去世而离开,最终投奔刘备—
“对,就是这个空窗期!”
士燮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激动地踱步。
公孙瓒刚在界桥被袁绍击败,势力收缩,内部矛盾加剧,正是赵云去意萌生之时。
刘备如今还在徐州挣扎,尚未显露出能吸引赵云长期追随的绝对魅力。
“有机会,绝对有机会截胡。”
士燮眼中精光闪铄。
若能抢在刘备之前,将这位未来的“虎威将军”揽入麾下,不仅自身安全无忧,将来更可能得一员独当一面的绝世帅才。
这比多练一万精兵,更让他动。
他立刻走到案前,铺开纸张,提笔就想写信,但墨汁滴落,他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写起。
直接去信招揽?
太过唐突,以赵云之能,岂会因一纸书信便千里来投?
需得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打动他的理由,一个能让他信任的引路人—
“夫君!”
一声哭腔打断了士燮的思绪。
只见钱夫人提着裙角,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节,上前就抓住士燮的手臂,上下打量,声音发颤。
“妾身刚听闻巧坊那边——你、你可有伤到哪?吓死妾身了!”
看着她眼圈泛红的模样,士燮心中一软,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安抚。
“夫莫慌,不过是一跳梁丑,已被溪娘击退,我毫发无伤。”
“怎能不慌!”
钱夫人后怕不已,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那等险地,夫君后万不可再轻易留宿!”
“护卫呢?凌将军和阿石都是做什么吃的?竟让贼人摸到了身边!”
“此事与他们无关,是贼人太过狡猾。”
士燮扶着她坐下。
“也怪我,近来疏忽了自身防卫。”
正说着,门外传来桓邻和陈瑷求见的声音。
两人显然也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脸上都带着凝重。
“主公,属下失察,致使宵小惊扰,万死难辞其咎!”
桓邻一进来便躬身请罪。
陈瑷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他身为交趾郡丞,治安本是他的分内之事,此刻更是徨恐。
“都起来吧。”
士燮摆了摆手,语气平静。
“贼人处心积虑,非尔等之过。”
“此事我已下令封锁消息,不必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桓邻直起身,眉头紧锁。
“主公,此事绝偶然。”
“刺客能精准混入工巧坊,并对坊内布局、主公行踪如此熟悉,恐有内应。
必须彻查!”
“查然要查,阿已经在办了。”
士燮点头。
“但眼下,我更忧心另一事。”
他目光扫过二人。
“经此一事,燮深感身边护卫之力,尚有不足。”
“凌将军要统摄大军,阿石亦分身乏术,我需一员能临机决断、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专司此事。”
桓邻与陈瑷对视一眼,皆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主公安危,确系交州根本。
“主公所言极是。”
桓邻沉吟道。
“不知主公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我交州军中,勇力过人者虽众,但能担此重任者,需智勇双全,忠诚无二,恐怕—”
士燮微微颔首,知道桓邻的意思。
顶尖的将才和顶尖的保镖,要求并不完全相同。
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说出赵云的名字,毕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是道。
“此事我中有数,或需从外州访求。”
“桓先生,你人脉阔,可多加留意,若有此等人物,不论出身,速速报我,,“属下明白。”桓邻郑重应下。
陈瑷也连忙表态。
“下官亦会在郡中加紧排查,肃清奸细,绝不让此类事件重演!”
又商议了一番加强府邸和重要机构守卫的细节后,桓邻与陈瑷才告退离去。
书房内再次剩下士燮与钱夫人。
钱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
“夫君,方才你说要寻访护卫,可是有了目标?此人——可靠吗?”
士燮握住她的手,心中志在必得。
“夫人放心,若此人能来,非但可靠,更可保我交州内核稳如泰山。”
“只是——欲得良将,需费些周折。”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此时可能还郁郁不得志的白袍身影。
“赵云,赵子龙——”
他在心中默念。
“这交州的天地,或许正合你施展抱负。”
“无论如何,我定要试上一试!”
一个关于如何招揽这位绝世虎臣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逐渐清淅起来。
或许,可以借助正在北方活动的糜竺商队的人脉?
或者,派出一支精干的队伍,以经商或游历为名,北上幽州—
工巧坊的刺杀风波,被士燮以铁腕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太守府内外的守卫,肉眼可见地森严了许多。
士燮本人倒象是没事人一般,照常处理政务,接见僚属,只是案头那盏凉茶换得更勤了些。
唯有夜深人寂,他独坐书房,目光偶尔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才会露出一丝警剔。
“阿石。”他唤来亲卫统领。
“主公。”阿石应声而入。
“坊内排查,可有进展?”
“回主公,那阿木’如同鬼魅,再无踪迹。”
“线索到了城西处废弃的货栈便断了,对手脚很干净。属下无能!”
阿石单膝跪地,面带愧色。
“起来吧。”
士燮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加强府内及各要害部门的暗哨,明岗暗哨结合,我要的是滴水不漏。”
“诺!”
阿石领命,迟疑片刻又道。
“主公,近日夫人忧心,吩咐厨下所有食材皆由她亲自验看,您的膳食也——”
士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暖意,点了点头。
“由她去吧,也让夫人安心些。”
处理完日常政务,士燮将桓邻单独留了下来。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桓先生,前所,访求护卫之事,需加紧办理。”
“我思来想去,北面糜子仲先生处,或是一条捷径。”
桓邻精神一振。
“主公是想借助糜氏商行的人脉?”
“不错。”
士燮取过一张白帛,提笔醮墨。
“我欲修书封与子仲,请他代为留意。”
他笔下不停,将赵云的名姓、籍贯、可能所在的大致范围,以及其“忠勇沉稳、武艺超群”的特点一一写明。
却并未提及自己如何得知此人,只说是偶闻北地游侠提及,心向往之。
信写成,他用漆仔细封好,交给桓邻。
“选得力之人,快马送往徐州。”
“告诉子仲,若能寻得此人,我愿以交州精制轻弩五十架,或是等价的稻米、葛布相酬。”
“此事需隐秘,莫要声张。”
“五十架轻弩?”桓邻微微一惊。
交州工巧坊出产的轻弩,因用了新式簧片和机括,力道强劲且携带方便,乃是军中利器,也是与各方贸易的硬通货。
五十架之数,价值不菲。
可见主公对此人的志在必得。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徐州,郯城。
糜竺接到士燮密信时,正在与弟弟糜芳核算近日商队收支。
展信细读,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兄长,士威彦在信中说些什么?”糜芳凑过来问道。
他年岁较轻,性子也比其兄跳脱些,对交州那些新奇物事向来感兴趣。
糜竺将信递给他,捋须沉吟。
“士使君欲寻一人,名为赵云,常山真定人氏,据说曾在公孙瓒麾下效力。”
“愿以五十架交州轻弩为酬。”
“五十架轻弩?!”
糜芳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就是那种能连发三矢、三十步内能破皮甲的好东西?”
“士燮倒是大笔!这赵云是何神圣,竟让他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