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士壹语气激动。
“此乃糜子仲兄所赠,据说是多年前购自天竺番商,记载了自交州南下,经林邑、扶南,直至顿逊、诃陵的大致航路和补给要点。”
“虽年代久远,细节模糊,却是我等南下探海的第一盏明灯啊。”
士燮的目光在海图上细细扫过,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好,子仲此礼,雪中送炭,情义深重。”
士燮抚掌赞叹,小心地将海图铺在案上。
“有了此图,我们便不再是盲人摸象。”
“壹弟,船队筹备具体如何?”
土壹精神大振,详细禀报。
“岭南壹号’、贰号’状态良好,操练数,已熟悉新船性能。”
“我计划以此两艘新船为主,再配两艘载货量大的加固旧船,组成首支南下船队。”
“正使由常江东、胆细的商人苏怀担任,水师校尉韩猛负责护航。”
“此外,我还从船政学堂挑了三个机灵肯学的学子随行,负责记录航道、绘制海图、
查探风土。”
士燮边听边点头,士壹的安排考虑周详,用人得当,显见是下了苦功。
“选不错。苏怀能与孙策那边刚搭上线,懂得与各周旋。”
“韩猛水性勇猛,可保航行无虞;带上学子,更是目光长远,我交州航海人才,便需在此等风浪中历练出来。”
他顿了顿,问道。
“工巧坊那边,溪娘捣鼓的船用强弩和防护措施,可跟上了?”
“已初步装备。新型强弩射程可达百五十步,能穿寻常船板,虽上弦稍慢,但已是一大助力。“
“船舷加装的铁网倒钩和刺激性药粉也已备齐一批,足以让试图跳帮的海盗喝
壶。”
士壹答道。
“只是——大哥,远航非比内河,风浪莫测,海盗尚在其次,天威难测才是最大凶险。”
“即便有此海图,前路依旧吉凶未卜。”
“我岂不知其中风险?”
士燮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海图上。
“然,自古利之所在,必伴险阻。北线动荡,若再不另辟财源,我交州诸多宏图,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此行势在必行!关键在于,我们此次南下,究竞要带何物去,换何物回,方能利获最大?”
这才是当前最内核的问题。
远航成本高昂,每一次出发都需精打细算。
确保载去的货物能在南方卖出好价钱,换回中原乃至交州急需的珍稀之物。
兄弟二人围着海图案几坐下,士燮命人重新上了凉茶,开始了细致的推演。
“据以往零星商旅带回的消息,以及古籍杂谈所载,“
士燮沉吟道。
“南方林邑、扶南乃至更远的顿逊、诃陵诸国,气候炎热,物产与我中原、交州大不相同。”
“其地盛产各类香料,如胡椒、丁香、豆蔻,还有象牙、犀角、宝石、珍稀木材。”
“这些物件,在中原乃至北地,皆是价比黄金的奢侈品,供不应求。”
士壹接口道?
“大哥所言极是。”
“尤其是香料,不仅用于饮食,更可入药、熏香,权贵富户趋之若骛。”
“我们若能合适的货物换回这些,其利何倍?只是,我们该何物去换?”
士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
“南方诸国,虽物产丰饶,但工艺技术,尤其是金属冶炼、丝织、陶瓷等方面,远不及中原,甚至可能不如我交州工巧坊近年之成果。”
“此正是我们的优势所在。“
他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构想:
“其一,铁器。”
“非刀剑弓矢等军国利器,而是民生所用之精巧铁器。如剪刀、铁锅、铁针、犁铧、
菜刀等。“
“这些物件,看似寻常,却能极大改善当地民众生活,必然抢手。”
“尤其是我工巧坊以灌钢法所产之铁,质地坚韧,价格却比中原低廉,更具竞争力。”其二,丝绸与葛布。”
“交州葛布轻薄透气,本就适合炎热之地,近年品质愈发精良,图案也新颖。”
“可带上等葛布。”
“同时,也要备一些中原产的丝绸,虽非最上等,但其华美对于南方邦国的贵族首领,必有极大吸引力。“
“其三,瓷器。”
“带上我交州龙窑所产的青瓷,虽比不得北方名窑,但釉色清亮,器型规整,用于盛放食物、水酒,既美观又卫生,必受青睐。”
“其四,茶叶。”
“此物在南方或属稀罕,我听闻蜀地、荆州皆有饮茶之风,可尝试携带一些制成茶饼,或许能打开局面。”
士壹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大哥思虑周全,这些货物,于我交州而言,成本可控,于南方而言,却是急需或珍奇之物。“
“尤其是铁器和瓷器,正是我交州工巧坊所长,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此贸易之道也。””正是此理。”
士燮颔首。
“我们换回的,首要便是香料、象牙、宝石。这些轻便而价高,利于长途运输。”
“其次,若有良种奇木、珍禽异兽,亦可留意带回,或于交州耕种繁衍,或献于朝廷以固名位。”
“哦,对了,”
他想起什么,补充道。
“听闻南方水果丰美,若能带回些易于保存的果干,如椰干、蕉干等,让交州百姓也尝尝鲜,亦是美事。”
贸易策略大致定下,士壹又提出另一个关键问题。
“大哥,货物清单大致明晰,但出海时机——据老船工所言,海上航行极度依赖季风。”
“通常冬季借助东北季风南下,顺风顺;夏季则依靠西南季风北归。”
“如今夏末将至,若等冬季出发,尚有数月准备时间。”
土燮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被热风吹得微微摇曳的笆蕉,计算着时间。
“恩,冬季出发,夏季返回,确是正理。”
“壹弟,你返回合浦后,便依此清单,全力筹措货物。”
“工巧坊那边,我会让溪娘和诸位大匠加紧打造各类铁器、烧制瓷器。
“葛布、茶叶等,由桓邻协调各郡调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士壹。
“此次筹备,务求精益求精。货物质量关乎我交州信誉,亦直接影响交易成败。”
“宁可少精,不可多滥。同时,船队员最终选定后,名单报我。”
“所有随行人员,无论官兵、水手、工匠、学子,安家费、赏格皆按最高标准发放,务必让其无后顾之忧,心甘情愿为我交州开拓前路!”
“弟明白!”
士壹肃然应命。
“我回去便着办理。”
“只是——大哥,首次远航,风险未知,这货物数量,是否保守些为宜?“
士燮沉吟片刻,果决道。
“不!既然决定要干,就要有魄力。首航船队规模已定,货物能装多少,便装多少!”
“要让南方诸国看到我交州的实力和诚意。”
“当然,安全第,若遇不可抗之风险,保保船为上,货物可弃。”
“是!”壹感受到兄长话语中的决与魄,中豪情亦被点燃。
正事谈毕,兄弟间的气氛轻松了些。
饭后,士壹不便久留,即刻便要返回合浦。
士燮亲自送他到府门,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嘱托。
“壹弟,交州未来,半系于此行。一切——小心!”
土壹重重点头,翻身上马,在亲卫簇拥下绝尘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交趾城的街角。
士燮站在府门前,望着弟弟远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士燮低声重复着这九个字。
“这积粮’的“粮’,如今,便要着落在这万海疆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