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操在野猪涧干脆利落地全歼雷绪部、生擒主将的战报,由快马送至交趾时,士燮正与桓邻、满宠商议新拟的《田户令》细则。
“好!文弼这一仗打得好!”
士燮览毕军报,抚掌大笑,将帛书递给桓邻。
“斩首三百馀,俘获近七百,自身伤亡不过数十,可谓大获全胜。经此一役,我看谁还敢小觑我交州铁骑!”
桓邻细看后,亦是笑容满面。
“主公,此战不仅扬我军威,更坐实了赖恭提供的消息属实。他如今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除了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再无别路可走。”
满宠虽初来乍到,对交州军情尚不熟悉,但听二人言谈,再看战果,心中亦是对这位士府君的治军手段暗生钦佩。
他拱手道:“恭喜府君,北境暂安。然荆州方面损失折将,必不肯甘休,需早作防范。”
士燮点头。
“伯宁所言极是。刘景升好歹是一州之牧,吃了这么大个亏,总要有所表示。且看他如何出招。”
……
正如士燮所料,几乎在战报抵达交趾的同时,雷绪全军复没、本人被生擒的噩耗,也传到了襄阳的荆州牧府。
刘表闻讯,惊怒交加,手中把玩的玉如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千馀人马,竟被一战尽殁?那凌操是何许人?士燮哪来的如此精锐骑兵?”
他面色阴沉似水,猛地看向堂下众僚属。
“此事蹊跷!凌操为何能提前在野猪涧设伏?时机、地点拿捏得如此精准,莫非……莫非那赖恭早已暗投士燮,故意设下圈套?”
话音未落,座下一人应声而出,乃是主管军务的蒯越。
他沉吟道。
“明公,此战是设伏还是遭遇战还很难说,毕竟没有准确军情传出。”
“况且,赖恭此人,向来首鼠两端,其心难测。然细作回报,凌操早在月前便已率部进入苍梧,以剿匪为名巡视边境。”
“或许……并非赖恭主动泄密,而是其麾下或有能人,或纯属巧合,探得了雷绪动向,凌操方能侥幸相遇?”
另一旁,其兄蒯良则持重道。
“异度之言,不无道理。赖恭虽怯懦,但荆州强而交州弱,乃不争事实。”
“其若无故叛我,有何益处?眼下并无实据证明赖恭通敌,贸然指责,恐将其彻底推向士燮。”
刘表闻言,烦躁地捋了捋胡须。
蒯良、蒯越兄弟乃荆州智囊,所言皆有考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
“即便非赖恭主动叛变,其驭下无能,致使军机泄露,亦难辞其咎。”
“速传令于他,命其火速呈文,将此事原委细细道来,若有半句虚言,定斩不饶。”
处理完赖恭之事,刘表心头怒火未消,环视众人。
“士燮小儿,窃据交州,如今竟敢公然歼我兵马,擒我将领,此仇不报,我荆州颜面何存?”
“诸公,谁愿领兵,为我踏平交州,雪此奇耻?”
堂下顿时一阵骚动,几名武将摩拳擦掌,欲请命出征。
然而,蒯越再次起身,肃然道。
“明公,万万不可!”
“哦?异度为何阻我?”刘表皱眉。
蒯越侃侃而谈。
“明公,今时不同往日。士燮已得朝廷正式册封,名正言顺。其虽僻处岭南,然观其近年所为,兴水利,劝农桑,练精兵,尤善工巧,府库充盈,非复昔日吴下阿蒙。”
“更兼其与徐州刘备暗通款曲,海路往来频繁。我军若大举南征,粮草转运艰难,山川险阻,易守难攻。”
“一旦战事迁延,北面南阳袁术,虎视眈眈,岂会坐视?若其趁机南下,我将陷入两线作战之危局!”
“届时,恐交州未下,而荆州腹背受敌矣!”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刘表和那些躁动的将领都冷静下来。
刘表并非庸主,深知蒯越所言切中要害。
袁术那个妄人,自称“仲家皇帝”,一直对荆州富庶之地垂涎三尺,才是心腹大患。
与士燮的边境摩擦,相比之下,反倒成了疥癣之疾。
见刘表沉吟不语,蒯良也补充道。
“异度所言极是。况且,我军水师虽强,然交州山岭纵横,骑兵与俚人山地之兵方为主力,我军长处难以施展。”
“不如暂息雷霆之怒,勒令赖恭整饬边备,谨守强界。”
“同时,加强江陵、零陵等地水军巡防,严密封锁大江,扼守水道,断其与中原之主要联系。”
“待北境无忧,内部稳固,再图交州不迟。”
刘表长叹一声,颓然坐回主位,脸上满是无奈。
“罢了,罢了!就依二位先生之言。”
“传令,加强南部水师布防,沿江增设哨卡,严查往来船只,特别是可疑的海船!”
“至于交州……且让士燮那竖子再猖狂几日!”
他心中憋屈至极。
想他坐拥荆襄九郡,带甲十馀万,竟对偏安一隅的士燮无可奈何。
最让他窝火的是,对方竟能凭借那条看似凶险莫测的海路,硬生生破了他的地理封锁,与中原勾连起来!
“海路……海路!莫非天真要助此獠不成?”
……
襄阳的决策,很快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了交趾。
太守府书房内,士燮听着桓邻的禀报,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不出所料。刘景升选择了隐忍。蒯良、蒯越,确是明白人。”
桓邻笑道。
“主公神机妙算。刘表北惧袁术,西防张鲁,内有宗贼掣肘,岂敢倾力南顾?此番加强水师,不过是挽回颜面的无奈之举罢了。”
“不过,”
桓邻语气转为谨慎。
“其水师实力确是不容小觑,今后我等与徐州的海上贸易,恐要多费些周折。”
“无妨。”
士燮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沿海舆图前,目光炯炯。
“他封他的江,我走我的海。南海浩瀚,岂是几艘荆州战船就能完全封锁的?”
“况且,刘表越是严防死守,说明他越是忌惮我们这条海上信道。这说明,我们走对了路!”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长江出海口,继而向南划过。
“荆州水师再强,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江陵至夏口这一段长江干流。出了大江口,外海广阔,其影响力便大打折扣。”
“我们要做的,是继续改进海船,训练更多熟悉远海航行的舟师水手。同时……”
士燮目光东移,落在了江东之地。
“刘表想锁死我们,我们就偏偏要再多开一扇窗。下一步,可尝试与江东的豪强势力取得联系。”
“江东?”
桓邻微微一怔。
“主公是指……吴郡的许贡、会稽的王朗?还是……那个正在袁术麾下,却已显露出不凡之势的孙策孙伯符?”
“皆可接触。”
士燮眼中光芒微亮。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与徐州刘备的纽带要维持,但若能再打通江东的渠道,我交州便可在中原棋局中,多一枚棋子,多一分腾挪的馀地。”
“孙策此子,勇烈非凡,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其父孙坚旧部多在江东,若有机会,或可暗中结个善缘。”
“当然,此事需极其隐秘,循序渐进。”
“先派精干商人,以贩卖交州特产为名,前往吴郡、会稽试探风向。”
“江东物产丰饶,尤其缺马。我们可用葛布、纸张、精致铁器,换取他们的粮食、铜料,乃至……战船技术?”
桓邻听得心潮澎湃,深深一揖。
“主公英明,此乃釜底抽薪之妙计。若能成功,刘表的水师封锁,便形同虚设矣。”
“此事交由你亲自筹划,人选务必可靠。”
士燮叮嘱道。
“诺!”
桓邻领命,心中已开始盘算合适的人选。
“对了,合浦那边,出海商船造得如何了?”
“回主公,已进入收尾阶段了,想来下水、试水也就这一两月的事了。”桓邻回道。
“恩,速度倒不慢。”
士燮微微点头,望向窗外,夕阳的馀晖将庭院染上一层金色。
未来的棋局,随着海上信道的延伸和新的连络线的创建,必将更加广阔。
交州的船只,不仅北上徐州,更将东出大洋。
“刘景升啊刘景升,你就在荆襄好好守着你的长江天堑吧。”
士燮轻声自语。
“这万里海疆,才是我士燮真正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