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的安排迅速得到执行。
书信和厚礼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襄阳。
果然,如其所料。
刘表在收到士燮那封措辞谦卑,且附带重礼的信函后。
虽然心中依旧疑虑不满。
但权衡再三,终究没能下决心立刻兴兵。
他如今焦头烂额于应对袁术的压力和集成荆州内部势力,实在不愿在南方再开一条战线。
最终,他只是回了一封略带敲打意味的信。
强调朝廷法度,要求士家安分守己。
便暂时将交州事务搁置一旁,集中精力应对北方的威胁。
北面的压力暂时缓解,士燮终于得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交州内部的治理和发展上来。
这可是难得的和平窗口期,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交州大地,迎来了一段高速发展期。
新政令如同春雨般洒向新归附的各郡,减赋税、兴水利、劝农桑、办工巧……
虽然过程中难免遇到旧有豪强的抵触和胥吏的懈迨,但在士家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士燮高超的政治手腕下,都被一一化解。
而士燮的目光,已然投向未来。
文化的认同与人才的培养,才是长治久安的根基。
这一日,他特意请来了许靖。
“文休先生,如今六郡初定,百废待兴。然燮以为,乱世之中,刀兵可定一时,文教方安长远。”
“交州僻远,文风不盛,欲图长久,非大兴文教、培育人才不可。”
士燮态度恳切。
“燮欲在交趾城内,兴建一座‘岭南学宫’,广招交州才俊,乃至中原避乱之士子,入院修习经史子集,亦兼修算学、工巧、农事等实用之学。”
“想请先生出任学宫祭酒,总揽学宫事务,为我交州,培育英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许靖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漂泊半生,评点天下士人,最大的心愿莫过于传道授业,将文华播于四方。
士燮此举,正中其下怀,且给予的信任和权力极大。
“府君宏图远略,靖佩服之至!”
许靖激动地起身长揖。
“能为此盛事效力,乃靖之荣幸!必竭尽所能,广邀名士,严择生徒,将岭南学宫办成南疆文教之圭臬!”
“好!有先生此言,燮无忧矣!”
士燮大喜,亲自扶起许靖。
“学宫用地、钱粮、物料,一应所需,先生可直接与桓邻接洽,皆按最高规格办理。”
“要让人知道,在我士燮治下,文武并重,工匠得其利,书生亦有其位!”
送走兴奋不已的许靖,士燮又独自在书房沉思良久。
学宫的创建,不仅能培养本土人才,更能极大地吸引中原流落的士人。
进一步提升交州的文化地位和凝聚力,彻底扭转“南蛮瘴疠”的刻板印象。
处理完这些大事,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士燮感到一丝疲惫,信步走出书房。
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后院那片日益扩大的试验田边。
夕阳的金辉洒在田垄上,各种新引进的作物苗株显得生机勃勃。
溪娘正蹲在田边,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再生稻”苗测量着高度,并在手中的木牍上仔细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士燮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
这个俚人少女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预料。
她从最初的徨恐羞涩,到如今在工巧曹独当一面,负责种子培育这等关乎未来命脉的要务。
其间的努力与天赋,他都看在眼里。
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溪娘抬起头,看到士燮,连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
“府君老爷。”
“快免礼。”
士燮走过去,看着那片长势喜人的稻苗。
“如何?这‘再生稻’可能适应交州水土?”
溪娘脸上立刻焕发出神采,如数家珍般汇报起来。
“回府君,目前长势很好,比本地的稻种似乎更耐湿热些。奴婢按您说的,分了六处不同水土的田块试种,每日记录……您看这里,”
她指着木牍上的数据。
“东边那块略贫瘠的坡地,长势稍慢,但并未枯萎,或许真如那中原老农所说,不择地力……”
她侃侃而谈,眼神明亮。
显然今日溪娘,已非吴下阿蒙了。
士燮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心中慰借。
这就是他想要的。
无论汉俚,无论出身,唯才是举,人尽其用。
只有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奔头,才能真正凝聚起力量来。
……
荆州,襄阳。
州牧府邸的夜宴,总是透着一种与城外烽烟格格不入的奢靡。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
舞姬水袖翩跹,带起阵阵香风。
主位之上,荆州牧刘表轻抚长须,面含微笑。
看似沉醉于歌舞升平,眼神深处却已有一丝疲惫。
他年岁已高,虽保养得宜。
但连日来北面袁术的步步紧逼、内部蔡蒯等大族若即若离的牵制,早已耗去他大半心力。
此刻,虽举杯与席间心腹僚属共饮,心思却早已飘向了更南方的瘴疠之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热络。
然而,当一曲既终,舞姬施礼退下。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蒯良。
他身为刘表麾下首席谋士,深知主公心病所在,轻轻放下酒杯。
“今日宴饮甚欢,然良偶闻南疆传来些许消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扰了主公雅兴,还望恕罪。”
刘表目光微转,落在蒯良身上,笑容不变。
“子柔有何感慨,但说无妨。”
“今日皆是自己人,正可畅所欲言。”
蒯良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忧国忧民。
“乃是为交州之事。”
“想那士威彦,本受朝廷恩典,世守交趾,理当恪尽职守,安抚地方,上报君恩。”
“岂料其趁中原板荡、朱刺史不幸罗难之机,竟纵容其兄弟子侄,悍然侵吞邻郡,僭越称尊!”
“合浦、九真、南海、郁林、日南……交州七郡,竟被其私占六郡!仅馀苍梧一隅,赖主公威德,赖恭、吴巨二位将军勉力支撑,方未完全沦陷。”
“此等行径,与割据自立之逆贼何异?长此以往,朝廷体统何在?南疆纲常何存?”
这番话,瞬间激起了席间众人的反应。
坐在武官首位的蔡瑁,闻言冷哼一声。
他出身襄阳豪族,与刘表有姻亲之谊,执掌荆州水军,向来骄横。
此刻借着酒意,更是毫不掩饰对南方“蛮夷”之地的鄙夷与对士燮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