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交州,暑热未完全退散,山林间却已透出几分爽利。
各方压力之下,士燮决心已下,兴建水利之事刻不容缓。要稳住这片地,兴修水利这事,怕是一天都不能拖。
这一日,他亲自带队,出了交趾城,直奔城西那片被寄予厚望的河谷。
队伍人数不多,只囊括了内核。
工巧曹的顶梁柱,须发花白的陈老栓,精瘦干练的赵竹眼,以及越发沉稳的溪娘。
护卫则由凌操亲自挑选了五名最精锐的亲兵,他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士燮左右。
此行目的明确。
最终勘定拦水坝坝址和主干渠的路线。
图纸上的线条终究是死的,需得与这山水实实在在地碰撞一番,方能定夺。
“哗啦啦……”越往西行,地势渐陡,溪流也变得湍急起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脚下不再是平坦土路,而是布满碎石和苔藓的崎岖小径,马匹难行,众人只得下马徒步。
“府君,您看这处豁口,”陈老栓指着前方两山夹峙、河道收窄之处,“若在此处筑坝,借两边山势,最是省工省料!”
“确实如此,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士燮驻足远眺,又走到河边,仔细观察水流速度和两岸岩体质地。
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用随身携带的小锤敲击岩壁,侧耳倾听回声,“岩体坚实,确是筑坝的好地方。”
赵竹眼则忙着查看附近是否有适合开采的石料和充足的黏土。
他蹲在河滩上,抓起一把砂土在指间揉搓,又走到山壁处,仔细观察岩石的纹理和颜色。
“府君,这边的石料质地均匀,开采应当不难。只是运输需费些周章。”
然而,通往那理想坝址的最后一段路,却极其难行。
一面是徒峭的山壁,一面是深涧,所谓的“路”不过是野兽踩出的模糊痕迹,狭窄处仅容半足,且碎石松动,看着便令人心惊。
“这……这如何过得去?”一名年轻亲兵面露难色。
陈老栓和赵竹眼也是眉头紧锁,他们常年与木材石材打交道,于这攀山越岭却非所长。
“若是年轻二十岁,倒也不在话下。”陈老栓捋着花白的胡须,无奈地摇头。
陈老栓和赵竹眼也是眉头紧锁,他们常年与木材石材打交道,于这攀山越岭却非所长。
凌操上前试了试路径的稳固程度,沉声道:“主公,此路危险,末将先过,以绳索固定,您再……”
“府君老爷,各位阿叔,”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溪娘。
她走上前,指着侧上方一处被藤蔓遮掩的斜坡:“走这里。我看那藤蔓粗壮扎根深,坡虽然陡,但有落脚借力的树根和石头,比那边安全。下面看着是密草,其实是个缓坡,能绕到坝址那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藤蔓缠绕,似乎无路可走。
“溪娘,你确定?”赵竹眼有些迟疑,他信任这丫头的灵性,但此事实在险要。
溪娘用力点头,眼神自信。
“恩!我们俚人采药打猎,常走这种路。阿爸教过,看藤蔓的根和叶子的长势,就知道哪片山壁牢靠。”
她说着,率先走到那藤蔓处,伸手抓住几根粗壮的老藤,用力试了试轫性,然后灵活地借力向上攀了几步,回头道:“看,很稳的。”
士燮当即拍板,“好!就依溪娘所言。凌操,你带人协助固定绳索,确保安全。溪娘,你在前引路。”
在溪娘的指引和凌操等人的护卫下,队伍有惊无险地攀过了这段险坡。
果然如她所言,后面是一片相对好走的缓坡,顺利抵达了预定的坝址局域。
勘察过程中,溪娘再次展现出对山林的熟悉。
当陈老栓和赵竹眼对着一片土质松软、看似平坦的滩涂地,讨论可否作为取土点时,溪娘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又看了看旁边植物的根系,摇头道。
“陈阿叔,赵阿叔,这里不行。看着干,下面尺把深就是烂泥塘,还渗水,筑坝取这种土,干了会裂,汛期肯定垮。”
她又指着一处稍远、长着特定硬杆杂草的坡地:“那边的好,草根扎得深,土也硬实。”
陈老栓等人依言过去查看,果然如此,不由得对溪娘更是刮目相看。
士燮笑道:“溪娘,你真是我等踏勘此山的活地图、好向导。此功当记!”
溪娘脸颊微红,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轻声道:“能帮上府君和各位阿叔就好。”
正当众人专注于测量记录时,一旁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
“小心!”凌操反应极快,瞬间拔刀侧步,迅捷无比地挡在士燮身前。
几乎同时,一道灰影猛地从灌木中窜出,竟是一条手臂粗细、头呈三角的毒蛇!
它似乎受惊,弹射而起,直扑向离得稍近、正蹲在地上画草图的溪娘!
溪娘吓得呆住,一时竟忘了躲避。
电光火石间,只听“嗖”的一声破空轻响,一道寒光闪过!
一柄极其锋利的手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将那毒蛇凌空钉在了地上!
蛇身剧烈扭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出手的正是凌操。
他投掷手戟的手法快、准、狠。
此刻面色冷峻,缓缓收回投掷的姿态,眼神警剔地扫视周围,确认再无危险,才上前拔出手戟,擦净血迹收回腰间。
士燮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扶住仍有些惊魂未定的溪娘:“没事吧?”
溪娘脸色发白,摇了摇头,看向凌操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多……多谢凌统领。”
凌操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依旧沉默地退回士燮身侧。
陈老栓抹了把冷汗:“这鬼地方,毒虫恶兽真不少!多亏凌统领了!”
经此一遭,队伍更加谨慎。
日落时分,踏勘终于完成。
理想的坝址和初步的渠线都已确定下来。
士燮站在高处,望着蜿蜒的河流和两岸肥沃的土地,微微一笑。
“此处筑坝,可灌溉良田千顷,惠及数万百姓。”
“交州之富庶,或许就从此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