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瑷负责民政与治安,更是忧惧。
“必须立刻采取措施,若让疫病传入交趾,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安静旁听的士只站了起来。
“桓叔父,二叔,陈郡丞,”
士只声音清淅,缓缓道。
“父亲离州前,将政务托付诸位,如今突发疫情,正是我等担起责任之时。
”
“只虽年轻,愿请命,主持应对此次瘴疫!”
桓邻看向士只,见他目光坚定,并非一时冲动,心中稍慰,问道。
“大公子有何良策?”
士只显然已思考良久,侃侃而谈。
“当机立断,封锁疫区。”
“即刻下令,郁林郡内疫病流行的村镇,严禁人员外出,周边郡县通往郁林的主要道路设卡严查,尤其是通往交趾、合浦的方向,必须隔绝疫情传播。”
陈瑷点头。
“此乃必然,下官即刻去安排郡兵执行。”
“其次,”
士只继续道,“立刻延请张神医,召集州郡所有医工,集中至交趾,成立防疫司”,由张神医统领,全力研究此疫病因与诊治之法,府库药材,优先供应防疫司。”
桓邻捻须道:“张神医医术通神,或可有法。老夫这就亲自去请。”
“其三,安抚民心。”
士只看向士壹,“二叔,需即刻发布安民告示,言明州府已知疫情,正在全力救治,让百姓勿要恐慌,更不要听信谣言,擅自逃亡。”
“同时,调拨库粮,确保疫区及周边地区粮价稳定,避免因恐慌引发抢购和骚乱。”
士壹重重一拍大腿。
“好,只儿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调粮,稳定市场。”
士只最后对桓邻道。
“桓叔父,总揽全局,协调各方,并需将疫情与处置情况,以密信急报父亲知晓。”
一道道命令从州牧府发出。
郁林郡边境,郡兵迅速出动,在官道、小径设下重重关卡,许进不许出。
有些试图冲击关卡的百姓被强行阻拦。
虽有不忍,但为了阻止疫情扩散,不得不行此严厉之举。
交趾城内,张神医被桓邻亲自请到州牧府。
听闻疫情描述及患者征状,这位老神医面色凝重,捻须沉吟道。
“此乃岭南瘴疠”之一种,古称瘴疟”,邪毒深重,非同小可。”
他立刻召集城内所有有名望的医工和学徒,入驻临时划出的“防疫司”大院,夜以继日地研究古籍药方,分析病情。
士只则坐镇州牧府,不断接收来自郁林和前线的报告,协调物资,处理因封锁带来的各种问题。
他强迫自己冷静,模仿着父亲平日处事的沉稳。
钱夫人也时常过来,默默给予支持,并动员内府力量,协助制作一些简单的防护面罩和消毒用的药草包。
疫情仍在蔓延,郁林郡的死亡数字每日都在更新,坏消息不断传来。
一些被封锁的村庄开始出现缺粮骚动,谣言四起,甚至有流言说这是上天对交州的惩罚。
就在人心惶惶,几近绝望之际。
防疫司内,经过无数次试药,张神医憔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曙光。
他拿着一碗绿色药汤,来到士只和桓邻面前。
“大公子,桓长史,”
张神医声音沙哑却带着兴奋。
“老夫遍查医典,结合此次疫症特点,反复斟酌,以此地盛产之青蒿为主药,佐以黄芩、知母、陈皮等,反复熬制,得此青蒿汤”。”
“已在数十名征状较轻的病患身上试用,其中近七成高热渐退,呕吐止歇,虽对重症者效果稍逊,还需辅以针灸放血,但已证明此方对此疫有效。”
士只和桓邻闻言,霍然起身,眼中充满了激动。
“快,立刻将此方抄录,发往郁林及各郡县,所有医工,按方熬制青蒿汤,”
“桓叔父,还需麻烦您协调,大量收购青蒿等药材,确保供应!”
“好!好!”桓邻连声应道,立刻吩咐属吏去办。
“青蒿汤”有效的消息,如同久旱甘霖,迅速传开。
一车车的青蒿被运往郁林疫区,大量的药汤在临时设立的“防疫棚”中熬制,免费分发给病患。
虽然依旧有人死去,但越来越多的患者病情得到了控制,看到了生的希望。
士只下令在疫区广泛焚烧艾草等驱蚊药材,清理积水,尽力消灭蚊虫。
同时,严令各地必须将死者深埋,不得随意处置,以防病毒进一步扩散。
在强有力的封锁、有效的药物和得力的措施下,肆虐了近一个月的郁林疫,终于被逐渐控制住。
疫情最严重的几个村镇,也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当士燮在北方的舟车劳顿中,收到桓邻发来的这份密信时,他久久无言。
“只儿临危受命,举措得宜,张神医青蒿汤”奏效,疫情已得控制————
然,郡内元气大伤,流言虽暂息,恐有馀波。”
士燮缓缓闭上眼,微微一叹。
“好孩子————”
士燮低声唱叹,心中既有后怕,更有欣慰与骄傲。
雏鹰终究要经历风雨才能翱翔。
此番磨难,对士只,对交州,未尝不是一次淬炼。
——
“府君,可是州中有变?”
赵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见士燮立于窗前良久,气息微沉,便知必有要事。
士燮转过身,将密信递了过去,脸上已恢复了平素的沉静。
“子龙且看。家中小子,总算能独当一面了。”
赵云迅速览毕,眼中亦闪过一丝惊异与赞许。
“大公子处变不惊,调度有方,实乃交州之福。张神医妙手回春,更是苍生之幸。”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疫情虽控,人心浮动,恐有宵小趁机作乱。桓长史与大公子,压力不小。”
“是啊。”
士燮走回案前坐下。
“北行之路未半,后院便起了火。虽说只儿他们处置得当,但此疫来得蹊跷。”
“岭南瘴疠虽多,如此集中爆发,且征状凶险————莫非,真如流言所传,是天罚”?亦或是————人祸?”
他想起离开交趾前,工巧坊那场未遂的刺杀,想起荆州蔡氏在境内的暗中活动。
这场瘟疫,会不会是某些人,趁他不在,借天灾而行人祸?
赵云目光一凛,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府君是怀疑————”
“尚无证据,不可妄言。”
士燮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当务之急,是尽快了结徐州之事,速返交州。只儿他们能稳住局面已属不易,扫清馀毒,震慑宵小,还需我亲自坐镇。”
他沉吟片刻,对赵云道。
“子龙,你亲自去挑选两名最机敏可靠的护卫,让他们即刻脱离队伍,星夜兼程返回交趾。”
“不必进城,暗中连络阿石,让他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境内所有可疑人等,尤其是与荆州、乃至北面有牵连的。”
“若有异动,许他临机决断,先斩后奏!”
“诺!”赵云领命,毫不尤豫地转身出去安排。
安排完这件心头大事,士燮才稍稍松了口气。
北上的计划不能变,徐州的棋局关乎未来大势,但交州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何为“分身乏术”。
次日,队伍继续北上。
越是接近徐州地界,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便越是明显。
流民明显增多,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向南迁徙。
沿途村落大多残破,田地荒芜。
偶尔能看到小股溃兵或土匪呼啸而过,见到士燮这支队伍军容严整,才不敢靠近。
“乱世啊————”
士燮看着车外的凄惨景象,微微叹息。
充州之战,曹操虽胜,却也打得民生凋敝。
如今各方势力在徐州角逐,更是让这片土地提前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这一日,行至一处名为“曲阳”的废弃驿站休整。
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便是徐州广陵郡地界,但道路被一支约千人的军马阻塞,打着不知名的旗号,似是当地豪强或溃兵聚集。
“广陵地界如今各方势力混杂,出现不明武装不足为奇。”
赵云分析道,“府君,我们是绕行,还是————”
“不必绕行。”
士燮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亮明身份,直接过去。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拦我交州牧的车驾。”
很快,队伍再次启程,打起“交州牧士”的旌旗,甲胄鲜明,刀枪耀目,毫不掩饰地朝着那支军队开去。
那支军队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规模的“官方”队伍,顿时一阵骚动。
一名头目模样的将领策马出阵,高声喝问。
“前方何人?此乃我等防区,速速止步!”
赵云一马当先,银枪遥指,声如洪钟。
“交州牧士使君车驾在此,尔等安敢阻拦?速让开通路!”
“交州牧?”
那头目愣了一下,交州远在岭南,士燮的名声他倒是听过,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有些尤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部队,又看了看士燮这边军容鼎盛的护卫,尤其是那几百身着奇特藤甲的士兵,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末将————末将奉命驻守此地,未有上官命令,不敢擅离。”头目的语气软了下来。
就在这时,士燮马车的帘幕掀开,他并未落车,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头目一眼。
“本官受朝廷之命,总督交州。尔等在此阻路,是何用意?若眈误了行程,你担待得起吗?”
他并未厉声斥责,但那久居上位的威压让那头目额头冒汗。
“不敢,不敢!”
头目连忙拱手。
“既是士使君车驾,未将这就让路!让路!”
他回头大声喝,麾下士兵忙不迭地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信道。
士燮微微颔首,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五百藤甲锐卒护卫着马车,从容不迫地从千馀军队面前经过,那精良的装备,让这些士兵看得暗自咂舌,不敢有丝毫异动。
直到队伍远去,那头目才抹了把冷汗,心有馀悸地对副手道。
“这交州兵,好强的气势————快,速将此事报与上官知晓!”
马车内,士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些地方武装如此色厉内荏,可见此时徐州局势之混乱。
过了这处阻拦,前行不过十馀里,又一骑快马从前方奔来,马上骑士却是打着刘备的旗号。
那骑士来到车队前,滚鞍下马,高声禀报。
“启禀士使君,我主刘豫州闻听使君北上,特命末将前来迎候,刘豫州已在前面二十里外的安风津备下营寨,恭候使君大驾。”
士燮出发前就已经与糜竺商行通过气了,他们早就得知此事。
“有劳将军引路。”士燮温和回应。
在刘备军使的引导下,队伍很快抵达了安风津。
这是一处位于淮水支流畔的渡口,地势颇为重要。
此时,河边已扎下了一座规模不小的营寨,寨门大开,一员将领带着数十亲兵已在寨外等侯。
那将领身长八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正是关羽关云长。
见到士燮车驾,关羽快步上前,拱手为礼,声如洪钟。
“某家关羽,奉兄长之命,特在此迎候士使君,兄长本欲亲来,奈何军务缠身,不能远迎,还望使君恕罪。”
其声其势,尤如青龙盘踞,虽只是简单一礼,却自有睥睨天下的傲气。
士燮在赵云搀扶下走下马车,含笑还礼。
“云长将军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玄德公军务繁忙,燮岂敢劳烦大驾?有将军亲迎,已是荣幸之至。”
他自光扫过关羽,见其虽态度躬敬,但眉宇间那股孤高之气却难以掩饰,心中不由暗忖。
“关羽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此番相见,倒需小心应对。”
两人寒喧几句,关羽便引着士燮一行入寨。
只见营寨布置得法,戒备森严,士卒精神饱满,可见刘备治军之能。
进入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座。
关羽道。
“使君一路劳顿,暂且在此歇息。兄长已从下邳动身,明日便可抵达,与使君相会。”
“有劳玄德公奔波。”
士燮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关切问道。
“燮一路行来,见徐州境内民生凋敝,军情紧急,不知玄德公眼下境况如何?面对袁公路,压力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