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石凹陷处裹着兽皮半睡半醒地捱过一夜,林封感觉自己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
每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关节像是生了锈,稍微一动就嘎吱作响。
黎明的寒气无孔不入,即使靠着将熄未熄的篝火余烬,那股子冰冷也像是能钻透皮毛,直刺骨髓。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对面同样已经醒来的阿巨。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冰冷梆硬的熏肉干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就着用体温焐了半夜才化开一点的雪水,勉强咽下。
这滋味,比小尾巴在木屋里准备的热汤肉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奇怪的是,经过昨天一整天的磨砺和那一夜的煎熬,林封心里反倒没了之前的焦躁和沮丧。
失败好像变成了一种淬火,把他心里那点虚浮的东西都给烧掉了,只剩下一种更沉静、更坚韧的东西。
他看着阿巨,阿巨也看着他,两人眼神一对,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没说的,继续。
阿巨再次担当起嚮导,他仔细辨认着昨天狍群最后消失的方向,以及清晨可能留下的新鲜痕迹。
他的判断精准得令人发指,很快就在一片挂着露珠的灌木丛边缘,发现了几个清晰的、带着潮气的蹄印,方向指向一处地势更低、隐约能听到流水声的溪谷。
“走这边。”阿巨打了个简单的手势,率先向溪谷方向摸去。
这一次的潜行,比昨天更加艰难,也更加考验耐心。
阿巨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几乎是贴着溪谷边缘的陡坡向下迂迴。
坡上覆盖着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弄出巨大的动静。
林封全神贯注,学着阿巨的样子,手脚并用,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将身体的重量一点点放下去,尽量不带动任何一块石头。
下到谷底,一股湿润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溪流在乱石间潺潺流淌。
阿巨没有停留,而是逆着水流,利用岸边茂密的枯芦苇和巨大的鹅卵石作为掩护,继续向上遊方向缓慢移动。
整个过程耗时极长,林封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潜伏时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大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终于,在绕过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阿巨的身形猛地定住,随即以一种慢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缩回到岩石的阴影里。
他回过头,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特有的、锐利如刀的光芒。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岩石的另一侧。
林封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学着阿巨的样子,用最轻微的动作,一点点探出头,透过岩石的缝隙向外望去。
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小弯,形成了一片相对开阔的、铺满鹅卵石的浅滩。
就在浅滩对面,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昨天那群让他们吃尽苦头的狍子,正在那里低头饮水!
它们似乎放松了警惕,有几只甚至悠闲地甩动着短小的尾巴,在清晨的阳光下,皮毛泛着健康的光泽。幻想姬 勉肺粤黩
距离、角度、风向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
阿巨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封身上。
他没有去拿自己那柄更适合近战搏杀的重型长矛,而是用极其坚定的眼神看着林封,然后,朝着狍群的方向,做了一个清晰无误的、“你来”的手势。
林封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一股巨大的压力混合着被信任的激动,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握着矛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深吸一口冰冷而湿润的空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让紧绷的肩背肌肉一点点松弛。
缓缓调整着蹲伏的姿态,将身体的重心压低,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目光在饮水的狍群中快速扫过,最终锁定在一头离他们最近、体型适中、侧面身体完全暴露出来的年轻狍子身上。
就是它了!
时间彷彿在这一刻被拉长、变慢。
林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脚下鹅卵石的坚硬冰凉,能看到那头狍子低头时脖颈优美的曲线。
腰胯微微扭转,全身的肌肉如同拧紧的发条,力量从脚底升起,顺着腿、腰、背,节节贯通,最终灌注到持矛的右臂。
他脑海中回忆着无数次练习时的感觉,回忆着阿巨那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投掷动作。
就是现在!
动作并不迅猛绝伦,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凝聚了全部精神与力量的协调感。
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骤然释放,右臂带着腰腹核心爆发的力量,将长矛闪电般投掷出去!
那长矛彷彿拥有了生命,划破清晨潮湿冰冷的空气,发出低沉而致命的“嗖”声。
它的轨迹低平而稳定,巧妙地避开了几丛稀疏的芦苇,带着林封全部的期待和练习了无数次的肌肉记忆,精准无比地——
“噗嗤!”
一声沉闷而利落的、血肉被撕裂的声响,清晰地传入了林封的耳中!
长矛的石质矛头,狠狠地扎进了那头年轻狍子的后胯部位,深入肌肉!
巨大的冲击力让狍子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悲鸣,整个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中了!我中了!”,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但他还没来得及欢呼,身体已经本能地跟着冲了出去!
几乎在林封投矛出手的同一瞬间,阿巨也动了,他像一头被惊起的黑色闪电,低吼一声,抓起那柄重型长矛,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出去,目标直指那头受伤的狍子!
“追!”
受伤的狍子拖着一条无法用力的后腿,发出凄惨的叫声,惊恐万状地沿着溪岸拚命跳跃、奔逃。
但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次落地,伤口处都会迸溅出更多的鲜血,在灰白色的鹅卵石滩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猩红斑点。
林封和阿巨一左一右,奋力追赶。
林封感觉自己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力量支撑着他。
阿巨的速度更快,他几个大步就追到了狍子的侧后方,看准时机,手中那柄沉重的长矛没有投掷,而是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向前一刺一捅!
矛尖精准地从狍子的肋骨缝隙间穿过,刺入了它的胸腔!
狍子发出一声最后的、绝望的哀鸣,前腿一软,身躯轰然倒地,在溪边的碎石滩上抽搐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阿巨上前一步,用脚踩住还在挣扎的狍子,拔出长矛,又对着它的要害补了一下,彻底结束了它的痛苦。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溪水潺潺的流淌声,以及两人如同破风箱般剧烈的喘息声。
林封跑到近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已然失去生命的狍子,看着那深深扎在它后胯、属于自己那杆的长矛,看着溅落在四周、尚未凝固的鲜血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鼻尖不断滴落。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同样喘着气、但脸上带着笑意的阿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猛地直起身,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宣洩和胜利意味的咆哮!
声音在寂静的溪谷中回荡,惊起了远处林中的几只飞鸟。
他冲过去,激动地拍打着阿巨结实的臂膀,阿巨也难得地露出了畅快的笑容,用拳头捶了捶林封的胸口。
两人围着这来之不易的猎物,像两个孩子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挫败、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林封和阿巨合力,将沉重的狍子抬起,扛在肩上,狍子的体温尚未完全散去,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却让人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满足。
“回家!”林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可能是激动而溢出的些许湿润,声音洪亮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