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暖烘烘的,壁炉烧得噼啪作响。
林封坐在他那张宝贝鹿皮床上,手里没闲着,正拿着一块细腻的砂岩,反覆打磨着一根长矛的石质矛头。
这矛头是他用新得的优质燧石,花了小半天功夫才敲打、磨制出来的,形状比之前的更规整,刃口也更锋利,还特意加厚了根部,绑在足有一人半高的硬木杆子上,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很有分量。
他一边磨,一边忍不住抬眼望向窗外。
阿巨那壮实得像头小熊的身影,正在屋外的空地上,抡着石斧,跟一根粗壮的枯树榦较劲。
“咚!咚!咚!”沉闷的砍伐声极有节奏地传进来,彷彿不知疲倦。
看着阿巨那用不完的力气,再看看屋里墙角那个堆得冒尖的储物箱,里面熏肉、皮毛塞得满满登登,林封心里头,却莫名地泛起一丝躁动。
这日子,稳当是稳当了。
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雪冻不着,晚上能睡在柔软暖和的鹿皮上,比起刚穿来那会儿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惨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陷阱每天多少都能有点收获,像是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天天不是检查陷阱,就是敲敲石头,再不就是守着火堆炖肉汤。
日子规律得像上了发条,却也枯燥得像嚼了几天的肉干,没了滋味。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这小小的木屋给圈养起来了,那股子初来乍到、为了活下去而拼尽一切的锐气,正在被这日渐安稳的生活慢慢磨钝。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长矛上。
这玩意儿,他私下里可没少练。
在屋子前头那片相对平整的雪地上,立个木桩当靶子,一遍遍地投掷,调整发力,琢磨角度。
手臂酸了,虎口麻了,他也不停,他自认为,现在二十米内,命中那静止的木桩靶心,十次里能有七八次准头。
“总不能一辈子就靠着那几个陷阱过日子吧?”他心里嘀咕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了上来,“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溜溜!老子练了这么久的本事,得见见真章!”
这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见了春风,在他心里疯长,挠得他坐立难安。
他“嚯”地一下站起身,拎起那杆打磨好的长矛,又从工具堆里抄起另一柄更粗壮、矛头更厚重、一看就是用来正面硬刚、大力捅刺的重型长矛,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阿巨!”他喊了一声。
阿巨闻声,停下挥舞的石斧,扭过头,古铜色的脸上挂着汗珠,带着询问的神色。
林封没废话,直接把那柄重型长矛递了过去,然后举起自己那杆投矛,指向屋子后方那片在冬日阳光下显得幽深而神秘的森林,用力做了一个投掷出去,然后奋力追击的动作。
“走!跟我进去!打猎!”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巨先是愣了一下,那双平日里大多时候沉静如潭水的眼睛,瞬间像是被投入了火种,“腾”地一下亮了起来!
一种混合着惊喜、兴奋和渴望的光芒在他眼中剧烈燃烧。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吼,像是压抑已久的野兽终于听到了出征的号角。
丢开石斧,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柄重型长矛,粗壮的手指紧紧握住矛杆,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表达着无比的赞同和高涨的战意。
这反应,可比让他每天重复砍柴、敲石头时要热烈一百倍!
他转身回到屋里,小尾巴正坐在壁炉旁,用骨针缝补着阿巨一件磨破了的皮坎肩。
林封走过去,比划着告诉她:自己和阿巨要进森林深处打猎,可能回来得晚,让她看好家,照看好火堆。
小尾巴仰起脏兮兮的小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林封手里的长矛,又看了看门外激动难耐的阿巨,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屋角挂着的熏肉和那个冒着热气的石锅,又拍了拍自己胸口,意思是她会准备好食物,等他们回来。
看着她懂事的样子,林封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手感有点油腻,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走出木屋。
“出发!”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与屋前那片稀疏林地截然不同的、更加茂密的森林。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和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有了阿巨这个身高体壮、一看就不好惹的同伴在身边,林封感觉底气足了不少。
之前他独自进入这种深林,总是不自觉地弓着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提到嗓子眼。
现在,他腰杆挺直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甚至开始有闲暇,学着阿巨的样子,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看那里,”林封压低声音,指着一处灌木丛下被啃食过的树皮,对阿巨说,“像是兔子或者鹿啃的。”
又走了一段,他停下脚步,指着雪地上几片散落的灰色羽毛,“这附近可能有野鸡或者别的鸟。”
阿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明白林封比划的意思,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点头,偶尔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表示认可。
但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四周,显然,林封指出的这些,在他眼里可能只是最基础的常识。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高大,光线也变得幽暗起来。
脚下藤蔓缠绕,枯木横陈,行进变得困难。
在这种真正的原始猎场,自己那点从动物世界和零星生存手册上看来的知识,实在有点不够看,追踪猎物,需要的是阿巨那种彷彿与生俱来的、融入血液的本能。
他停下脚步,拍了拍阿巨的肩膀,然后做出一个“你走前面”的手势,同时自己放缓了步伐,落到了阿巨身后半步的位置。
角色的主导权,在这一刻悄然转换。
阿巨没有任何谦让,他当仁不让地走到了前面。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林封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阿巨,像是一头被圈养、收敛了爪牙的熊,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头彻底苏醒,回到了属于自己领地的荒野霸主。
他的背脊微微弓起,巧妙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枯叶,头颅微微昂起,脖颈灵活地转动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林封跟在他身后,本来觉得自己观察力算不错了,可现在跟阿巨一比,简直就是个睁眼瞎。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靠近溪流的、泥土湿润的地方,阿巨突然停下,蹲下身,目光紧紧锁定在地面上。
林封凑过去,只见泥泞的、半解冻的土埂上,印着几串清晰的蹄印。
那印记比鹿蹄要圆钝,分瓣不明显,深深陷入泥里,显示出主人的体重不轻。
在蹄印旁边,还有大片被翻拱开的泥土和啃噬得乱七八糟的植物根茎。
阿巨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个最完整的蹄印边缘,又指了指旁边被蛮力拱开的痕迹,然后抬起头,看向林封,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而异常确定的音节,同时用手在嘴边比划出两根獠牙的形状。
林封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认出来了,这是野猪的痕迹!而且看这蹄印的大小和翻土的力度,这头野猪的体型,绝对小不了!
目标,终于出现了。
林封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感觉手心因为兴奋和一丝紧张,微微有些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