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是野猪的踪迹,林封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先前那点忐忑被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
他攥紧了手中的投矛,冲着阿巨用力一点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追!
阿巨接收到信号,眼神锐利得像盯上猎物的鹰隼。
他没再耽搁,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地面,沿着那串杂乱却有力的蹄印,一头扎进了林木更深处。
林封不敢怠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紧跟上。
这追踪的路,可比他想象的要难熬多了。
野猪显然不是什么讲究路线的绅士,它专挑灌木密集、倒木横陈、地势起伏不平的地方走。
阿巨在这种环境里,却灵活得不像话。
他那壮硕的身躯彷彿没有重量,时而像狸猫一样侧身挤过狭窄的树缝,时而如猿猴般手脚并用,敏捷地翻过虬结的倒木。
林封可就狼狈多了,他穿着那身内衬皮毛、略显臃肿的大衣,在这密林里简直像个笨拙的熊瞎子。
那些横生出来的枝杈,跟长了眼睛似的,不断抽打在他的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脚下的藤蔓也总是不怀好意地绊他一下,让他好几次都差点来个嘴啃泥。
呼哧带喘,努力想跟上阿巨的节奏,模仿他那悄无声息的步伐,却总是事与愿违,脚下“咔嚓咔嚓”的枯枝断裂声,在他自己听来,简直响得像擂鼓。
他只能尽量压低身体,减少动静,心里暗骂这实地追踪跟平原打靶完全是两码事,难度系数飙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林封抬头看了看天色,根据光影判断,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正午。
他肚子里开始咕咕叫,早上吃的那点肉汤早已消耗殆尽。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照这个速度追踪下去,如果再找不到目标,考虑到回程也需要时间,他们今天很可能就得空手而归了。
他忍不住看向前方的阿巨,想用手势询问一下还要追多久。
可阿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只是抬起一只手,向下虚按了按,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耐心,保持安静。
林封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压下心里的焦躁,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他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也因为长时间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隐隐作痛。
这哪里是打猎?这分明是荒野马拉松加极限障碍赛!
就在林封的耐心和体力都快要到达极限,几乎准备再次示意放弃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阿巨,身形猛地一顿,如同被瞬间冻结。
他闪电般回身,一把攥住了林封的手臂,力量大得让林封龇牙咧嘴。
阿巨另一只手迅速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然后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他拉到了一片茂密的、挂着枯藤的灌木丛后面。
林封的心脏“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顺着阿巨凝重的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望去。
前方大约四五十米开外,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空地上,一个灰褐色、覆盖着粗硬鬃毛的庞大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用它那粗壮有力的鼻子,不知疲倦地翻拱着地面。
积雪、枯叶、泥土被它搅得四处飞溅,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冻土和植物的根茎。
是那头野猪!
它的体型比林封预想的还要大,肩高几乎快到林封的腰部,身躯粗壮,四肢短健,尤其是脖颈后方那耸起的鬃毛,根根直立,显得格外彪悍。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林封能想象出它嘴边那对令人胆寒的獠牙。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一股混合着兴奋、紧张和一丝恐惧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窜遍林封全身,感觉握着长矛的手心瞬间被汗水浸湿,冰冷粘腻。
他强迫自己冷静,学着阿巨的样子,将身体尽可能缩在灌木丛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动静就惊跑了这近在咫尺的猎物。
阿巨的眼神已经锁死了目标,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蹲伏的姿态,像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开始积蓄力量。
接着阿巨开始了他的潜行接近,他不再直立行走,而是几乎匍匐在地,利用地面上每一个凸起、每一丛灌木、每一棵树木作为掩护,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向着野猪的侧后方迂迴靠近。
他的动作慢到了极点,也轻到了极点,彷彿整个人都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道移动的影子。
林封看得心旌摇曳,紧紧盯着阿巨那缓慢却坚定的背影,又时不时瞟一眼那头还在埋头拱土的野猪,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哇,刺激!!
他暗自估算着距离,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阿巨已经进入了那柄重型长矛的理想杀伤范围!
就是现在!林封看到阿巨的身体微微后仰,持矛的手臂肌肉贲张,显然已经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
那头原本专心致志拱土的野猪,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微不可察的声响,还是出于野兽那近乎诡异的直觉,它拱土的动作猛地一停,那颗硕大的头颅骤然抬起,两只小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浑浊的眼睛扫视着四周!
几乎在野猪抬头的同一瞬间,阿巨也动了,他知道不能再等,潜伏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释放,腰腹核心力量爆发,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右臂带着全身的力量,将那柄沉重的长矛,如同投掷闪电般,狠狠掷向野猪的脖颈要害!
“呜——!”长矛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去势惊人!
然而,那野猪的反应也是快得离谱!
在长矛脱手飞出的刹那,它似乎就感知到了致命的危险,四条短粗有力的腿猛地蹬地,肥壮的身躯不像想象中那般笨拙,反而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是转向,而是直接向前一窜!
“噗嗤!”
矛尖没有命中预想的脖颈,而是擦着野猪奋力后蹬的后腿边缘飞过。
锋利的石质矛头撕开了一道血口,带起一溜血珠和几缕硬毛,但终究没能造成致命伤。
长矛去势不减,“夺”地一声,深深扎进了野猪刚才所在位置后方的冻土里,矛杆兀自剧烈颤抖着,发出“嗡嗡”的鸣响。
“吼——!”野猪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嚎,受此一击,更是亡魂大冒,根本不敢停留,带着腿上的伤口,像一道灰色的旋风,朝着密林深处玩命狂奔!
“操!”林封眼见此景,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许多了。
眼看猎物要跑,他几乎是本能地从藏身处跳了出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手中那杆投矛朝着野猪奔逃的方向奋力掷出!
可他忘了,这不是在开阔的平地打固定靶,茂密的林木成了最大的障碍。
他这一矛,为了追求力量和速度,投得又高又飘,飞行轨迹刚出去不到十米,就被一根横伸出来的粗壮树枝“啪”地一下挡了个正着!
长矛在空中打了个旋,无力地坠落在地,连野猪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妈的!”林封气得差点吐血。
阿巨低吼一声,已经如猎豹般冲了出去,直奔他那柄插在地上的长矛。
林封也反应过来,急忙跟上,捡起自己那根丢人的长矛,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野猪消失的方向奋力追赶。
野猪受伤受惊,跑得那叫一个快,在灌木和树木间左冲右突,灵活得要命。
林封和阿巨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和它狂奔时撞开的痕迹,根本拉不近距离。
追了不到两百米,前方林木越发茂密,那野猪的踪影彻底消失,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有雪地上点点滴滴、已然冻住的血迹,证明它刚才确实从这里仓皇逃窜。
两人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浓重得像烧开的锅。
阿巨走过去,一把将自己那柄深入冻土的长矛拔了出来,看着矛尖上沾染的些许血迹和猪毛,脸色有点失落。
林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走吧,”林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刮痕渗出的血丝,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落,“天快黑了,该回去了。”
阿巨沉默地点点头,扛起长矛,转身走在前面。
回去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默,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单调地重复着。
来时的那股兴奋和期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失败感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封低着头,看着自己拖沓的脚步,脑子里反覆回放着刚才失手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是憋闷。
树林投矛,跟在平原上打靶,真他妈是天壤之别,机会往往只有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