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崎，夜风冷冷。
赤练宫五十号人没走官道，专挑野路子钻。两个时辰后，队伍在一处山脊后头停了下来。
林卿宣拨开灌木，往下看。
山谷里一片火光，是个大营地。外围有木栅栏和拒马，隔一段就是个箭塔，上面站着哨兵。营里帐篷一片连着一片，巡逻队来回走动。最里头，是十几座大粮仓，跟趴着的大怪物一样。
“斥候传回的情报没错，这里是蒙古西路军最大的一个补给点。”林卿宣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千夫长，八百守军。防守很严。”
他旁边叫石勇的弟子探头看了看，咂了咂嘴：“这要是硬冲，咱们五十人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所以不硬冲。”林卿宣收起地图，开始分派任务，他语气沉稳，一点也不象头一回上战场。
“石勇，你带两个人，从东边摸过去，把那三处暗哨拔了。记住，用刀子，别出声。”
“是！”石勇点了下头，弯下腰，带着两个身手利索的弟子钻进了黑暗里。
“其馀人，分五组。”林卿宣指着山谷对面的几处高地，“看见那几座箭塔了吗？每组负责一个，等我信号。用三棱破甲弩，瞄准了打，一箭一个。”
弟子们立刻检查手里的新家伙。这弩比军弩小，通体发黑，上弦的机括却很巧，能省大半的力气。装的弩箭是三棱形的，箭头还泛着光，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林卿宣自己带了一组，占了视野最好的一个山头。他架好弩，通过准星瞄着最远处的一座箭塔。他能清楚看见，两个哨兵正凑在一起说话，那两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已被死神盯上。
山谷东侧，传来几下很轻的响动，然后又没声了。石勇的身影在暗处闪了一下，对林卿宣比了个手势。
外围干净了。
林卿宣不再等。
“放！”
他一声令下，扣了扳机。
弦声很闷，弩箭射了出去。
百丈外，箭塔上的一个哨兵话音刚落，喉咙里只剩“嗬嗬”声。他低头，一截三棱箭尾已从他的胸甲缝隙里冒出。身子一软，滑倒在地。
他的同伴惊愕回头，第二支弩箭已贯穿他的面门，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塔柱上，连惨叫都省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另外四座箭塔上的哨兵也接连倒下，没一个来得及喊出声。
干净利落。
赤练宫的弟子们看着手里的强弩，再看远处的成果，又惊又喜。这玩意儿，比他们练了十几年的暗器还好用！
清掉了所有高处的眼线，林卿宣对旁边的李莫愁点了下头。
“师父，该您了。”
李莫愁没吭声，身形一晃，人就下了山脊，几个起落便已进了营地的暗处。
她的目标不是杀人。
她跟个鬼影一样，贴着帐篷的影子走。营地里的巡逻兵从她旁边经过，竟没一个发现她。她很快找到了营地中间的水井。
手腕一翻，拂尘的丝线弹出去，准准地缠住吊桶的绳子。内力一吐，绳子断成两截，水桶“哐当”掉进深井。她照着这个法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把营地里五口水井全废了。
干完这个，她又溜到营地边上几座没人管的马料帐篷旁，用火折子点着了干草。
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营地里有人尖叫起来，一下就乱了。
蒙古兵从睡梦中爬起来，乱糟糟地冲出帐篷。看见火光，很多人下意识拎起水桶就往水井跑。
“没水了！绳子断了！”
“这口井也没水！”
发现没水救火，士兵们一下就慌了。火越来越大，整个营地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山脊上的林卿宣又下了一道命令。
“火油箭，准备！”
弟子们飞快地从箭囊里抽出另一种箭。箭头上绑着一圈浸满火油的麻布。
“点火！”
弟子们拿出火折子，点着了箭头。数十个跳动的火头，在黑黢黢的山脊上连成了一片。
“目标，粮仓！抛射！放！”
数十支火箭飞上天，划出数十道火线，全砸向了山谷最深处的大粮仓。
干燥的木头和麻布棚顶，一沾上这加了料的猛火油，立马就着了。
大火一下爆开，借着风，火头窜起几丈高。一座粮仓着了，火星溅到旁边，很快又点着了第二座、第三座……
没过多久，十几座粮仓全成了巨大的火把，火光亮彻整个山谷。里头的粮食、肉干被点着，噼里啪啦地响，浓烟一股股地往天上冒。
“敌袭！敌袭！”
一个高大的蒙古千夫长，提着刀冲出营帐，气得大吼：“别乱！救火！快去救火！”
他正想组织人手反击，头顶突然一暗。
一股热风从上头压了下来。
他抬头，只看见一只发红的大手印从天而降。
是李莫愁。
她一记赤炎神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那千夫长的脑门上。
那千夫长连叫都没叫出来，脑袋就被一掌拍进了胸腔，高大的身子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主将一死，本来就乱的蒙古兵彻底没了主心骨，哭爹喊娘，到处乱跑。有的想救火，有的想逃命，乱成一锅粥。
“撤！”
林卿宣看目的达成，立刻下令。
赤练宫一行人飞快地收起弩箭，顺着定好的路线，退进了山林里，很快就没了踪影。从动手到撤退，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五十人中只有几人受了点皮外伤。
撤退的路上，李莫愁将一块金属牌子交给了林卿宣，是她从那千夫长的尸体上搜出来的。
牌子非金非铁，没字，只刻着一幅奇怪的星辰图案。
林卿宣把牌子揣进怀里。他觉得这蒙古军里头，怕是还有别的门道。
……
这场大火，百里外的襄阳城头都能看见。
城楼上，郭靖和黄蓉站在一起，看着远方那片被映红的天，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方向，是蒙古人的粮仓重地，鹰愁谷。”黄蓉皱着眉，“难道是天火？”
“不象。”郭靖摇了摇头，他眼力好，“火起得太快、太猛，是人干的。可我们的人都在城里，哪来的人手去烧鹰愁谷？”
黄蓉脑子一转，想起了那封英雄帖，想起了李莫愁，还有她那个不好对付的徒弟。
“靖哥哥，派几个最好的丐帮弟子，天亮就出城去查。我倒想看看，是哪路神仙，送了我们这么一份大礼。”
同时，消息也飞快传回了蒙古中军大帐。
蒙哥大汗看着跪在地上、被熏得黑乎乎的传令兵，听着鹰愁谷十几万石粮草被烧得精光的军报，脸色变得铁青。
“废物！一群废物！八百人守着一个山谷，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就被人烧了老家！”
他一脚踹翻了跟前的桌子，金杯滚落，玉盏碎了一地。
帐下的蒙古将领们一个个吓得不敢抬头。
“查！给我查！”蒙哥在大帐里吼：“把金轮法王给我叫来！”
没一会儿，金轮法王走进大帐。
“大汗。”
“法王！”蒙哥指着襄阳的方向，眼睛都红了，“有一支鬼影子一样的队伍，烧了我的粮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内，把这群老鼠给我揪出来！我要把他们的皮，挂在襄阳城头！”
金轮法王双手合十，低头说：“遵命。”
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放火。而林卿宣的下一步棋，又会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