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和郭靖一走，客栈里的人才敢大口喘气。那几个新收的少年，看林卿宣的眼神都变了，从佩服直接跳到了敬畏。
“林……林哥，你真牛。”年纪最小的那个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传说中聪明绝顶的黄帮主，能被几句话噎得脸发白，掉头就走。
李莫愁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桌上那封摊开的烫金请柬上。
“鸿门宴。”她吐出三个字，不带一点温度。
客栈老板早就躲到柜台后头，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林卿宣的手指在那封请柬上轻轻一点。请柬上没有落款，但“大胜关陆家庄”这几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面子上输了，想从根上找回来。”林卿宣收回手指，语气平淡，“能在这个地方，用英雄大会的名义把我们请过去的，除了那位黄帮主，不做第二人想。”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她算准了师父你脾气大，受不了这套，故意用天下英雄来将你的军。去，等于自个儿走进笼子。不去，就等于告诉全天下你怕了她，这邪魔外道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李莫愁拿起凉茶，五指一握。
咔。
瓷杯应声而碎，化为数片锋利残片，被她稳稳捏在掌心，没有一块掉落。茶水从指缝间挤压而出，滴滴答答落在桌面。
一股无形气劲如涟漪般扫过，五个少年只觉胸口像被大石砸中，呼吸瞬间停滞了半拍。
“她当我还跟从前一样？”李莫愁声音发冷，杀气外漏，“她这么想见我，我直接上桃花岛，把旧帐新帐一起算了！”
在她看来，弯弯绕绕都是虚的，功夫才是硬道理。她现在功力涨了一大截，天下间能赢她的人没几个，直接杀上门去，比去什么劳什子大会干脆多了。
那五个少年一听“桃花岛”，脸都白了。东邪黄药师的名头，他们就是乡下小子也听过，去那地方撒野，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师父，不能去。”林卿宣开口，让李莫愁的杀气顿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李莫愁反问，“我现在的功夫，还用怕他黄药师？”
“功夫只能杀人，不能服众。”林卿宣摇摇头，转身冲柜台喊：“掌柜的，借笔墨用用。”
掌柜的哪敢说不，麻利地把东西送了过来。
林卿宣铺开白纸，拿毛笔在顶上画了个圈，写下“赤练宫”。
李莫愁和五个少年都围了过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林卿宣从圈下画出两条线，左边写了个“去”，右边写了个“不去”。
“师父，咱们算笔帐。”他指着右边的“不去”，“要是不理这请柬，会怎么样？”
他不等回答，自己一边在纸上笔划，一边继续往下说：“第一，黄蓉马上会传出去，说你赤练仙子是缩头乌龟，不敢露面。以后‘赤练仙子’这四个字，就是个笑话。”
“第二，咱们永无宁日。到时候追杀咱们的，就不光是仇家了，还有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门派。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门都没有。”
“第三，错过这个机会，咱们就是聋子瞎子，外面蒙古人打到哪了，南宋朝廷什么动静，咱们都两眼一抹黑，只能被动挨打。”
说完这三条，林卿宣抬头看着李莫愁。
李莫愁脸上的戾气不见了，她盯着纸上的字，没出声。
这些道理她不是想不通，但从没人象林卿宣这样，一条条掰开揉碎了摆在她面前，让她看得这么明白。
那五个少年更是看傻了眼，打打杀杀的江湖事，还能用这种画图写字的方法算计，真是头一回见。叫石头的那个少年，看得尤其专注。
林卿宣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笔头一转，挪到左边的“去”字下面。
“再看，要是去了，能捞到什么好处。”他加重了些声音，说道。
“立威。”他写下这两个字，“当着全天下英雄的面，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赤炎神掌。全真教那次只是开胃菜，英雄大会才是正餐。咱们要让所有人都清楚，赤练宫，惹不起。”
“扬名。”他又写下两个字，“光能打还不够，得让人服气。我要让天下人看看，咱们赤练宫不光有功夫，还有脑子。我要把‘赤练仙子’这个名号，从女魔头，变成谁都得敬三分的枭雄。”
“建势。”最后两个字落笔，林卿宣用笔尖点了点，“把赤练宫的名号从暗处亮到明处。咱们不是邪魔外道，咱们也是抗蒙的力量。咱们要个合法的身份，为以后开山立派打基础。”
他放下毛笔，抬头看着李莫愁，做了个总结：
“不去，满盘皆输。去了，才有赢的可能。”
“黄蓉给的是一封战书，咱们就把它变成一张告示，一张宣告赤练宫开张的告示！”
整个客栈大堂里，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李莫愁看着那张图，林卿宣的每句话都让她心里震动。她半辈子都在打打杀杀，想事情直来直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指了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这条路，比单纯报仇雪恨，要大得多，也痛快得多。
她心里的杀气早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满腔热血，和一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雄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谋划好一切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以前那些恩恩怨怨，格局太小了。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等于她把赤练宫的主心骨，交给了林卿宣。
林卿宣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简单，就按我说的办。”他收起那张纸，一切尽在掌握。
“第一步是立威。英雄大会上肯定有高手过招，师父你必须打一场，而且要打得漂亮。对手越强越好，最好是那个蒙古国师金轮法王。只要跟他打个平手，你的地位就没人敢质疑。”
“第二步是扬名，这事交给我。黄蓉肯定会在嘴皮子上设套，想在道义上踩死我们。我会让她知晓，玩心眼，她占不到便宜。”
“第三步是建势。大会散场前，咱们得把‘赤练宫’的名号正式亮出来，宗旨就是抗击蒙古，保境安民。郭靖黄蓉想干的事，咱们要先喊出来，把大义这面旗扛在自己肩上。”
李莫愁听得心口发热，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她眼前铺开。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分量极重。
计划一定，立刻行动。林卿宣列了张单子，让五个少年去采买路上用的干粮、伤药、绳索等物。
他自己回房收拾包袱，除了一身换洗衣物，还特地拿出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普通书生服，又把几本空白书册和一套便携笔墨包好，塞了进去。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准备出发。
李莫愁换了身干练的黑衣，那身杏黄道袍太扎眼，不方便赶路。
她看着精神头十足的林卿宣，和那五个换上统一青色短打的少年，问道：
“我们是悄悄去，还是……”
林卿宣回头一笑，从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面连夜赶出来的小旗。黑色的麻布旗面，用红线绣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
“不，师父。”他把旗杆递给最壮实的少年石头。
“我们要敲锣打鼓地去。”
“从今天起，赤练宫，要挂牌营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