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林卿宣哆嗦了一下。
李莫愁还是去了。
林卿宣心里一沉。自己前几天的攻心计，说到底只是给她心里那团火浇了点水。火苗是小了，可根还在。
一进陆家庄，如果发现仇人已死，比见仇人的反应还要可怕。那股压了十年的火气无处倾泻，势必会迁怒到别人身上。
到那时，什么“后悔”“无辜”全将燃烧殆尽，李莫愁还是那个女魔头，自己这个小跟班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坐着等，就是等死。
林卿宣的脑子转得飞快。
他现在这小身板，冲进去就是送菜。
想破局，只能借力。
借谁的力？
武三通！
书里，武三通就是李莫愁的克星之一。这会儿他正疯疯癫癫地在嘉兴附近晃悠。只要把他弄到陆家庄，就能给李莫愁添最大的堵，打断她的杀戮。
怎么引？武三通虽然疯，但心里有几个死结：一灯大师、义弟陆展元，还有“故人”。
有了！
林卿宣不再多想，转身就往山下的小路跑。他这副病秧子身体跑起来还喘，但也顾不上了。
没多远，他看见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从田埂上走来。
林卿宣立刻换了副脸孔，挤出天真又着急的神情，迎了上去。
“伯伯，伯伯！”
老农被这个突然蹿出来的小孩吓了一跳，停下脚，上下打量着他。林卿宣长得白净，衣服虽脏，看着不象野孩子。
“小娃儿，你叫我做啥？”
林卿宣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这是他之前“说服”李莫愁拿的零用钱，早就盘算着有大用。
他把银子塞到老农粗糙的手里，老农的眼睛都直了。这块碎银，够他一家几个月嚼用了。
“伯伯，我想请您去镇上帮我传个话，十万火急！”林卿宣喘着气，小脸憋得通红。
老农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眼睛闪了闪，多嘴问了一句：“小娃儿，你惹上啥麻烦了？这事听着邪乎。”
林卿宣早就料到有此一问，立刻道：“我是武英雄故人的书童，奉命来送信的，事关重大，还请伯伯帮忙！您就跟镇上的人说，到处说，就说陆家庄来了故人的后人，正在找一灯大师的弟子武三通，有要紧事要告诉他！”
老农听是给英雄送信，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疑虑尽去，咧嘴一笑：“成！娃儿你放心，我这就去，保证给你传遍整个嘉兴府！”
看着老农挑着担子，脚步飞快地朝镇子方向走去，林卿宣松了口气。
第一步，钩子放出去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掉头，朝陆家庄的方向摸去。他不能进去，但必须在最近的地方盯着，好随时动手。
陆家庄不愧是嘉兴巨富，高墙大院，朱红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几个精壮的家丁。从正门混进去，想都别想。
林卿宣绕着高墙走，他身子小，目标也小。很快，他在一处偏僻的墙角下，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狗洞，洞口被几丛杂草掩着。
就是这里了。
他趴在地上，顾不上泥土和脏污，手脚并用地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庄子里面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比他想的还要气派。他刚在树丛后站稳，一队手持长棍的家丁就从不远处的小径上走过，谈话声清淅可闻。
林卿宣立刻把身子缩得更紧，屏住呼吸。直到那队人走远，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花丛、树荫这种能藏身的地方走。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陆无双和程英。
这两个小女孩，是陆家庄血案的关键。只要保住她们，就能最大程度地改变李莫愁的命运。
没走多远，一声惨叫猛地从庄子深处传出来！
接着，就是兵器碰撞的“叮当”声，男人的怒喝和女人的尖叫混成一片。
开始了！
林卿宣的心一下揪紧了。他加快脚步，循着声音的反方向，往后院跑。小孩子的哭闹声一般都在后院。
桂花树的浓荫下，哭声尖锐得刺耳。
林卿宣猫着腰凑近，视线里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穿红衣的那个，死死抱着廊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脖子上系着一块锦帕。
旁边绿衫的女孩，也就大上一两岁，小脸煞白，嘴唇咬得没有血色，但她没哭，反而用尽力气去拽那个红衣女孩，一双眼睛里全是倔强和恐惧。
陆无双，程英。错不了。
林卿宣不再尤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别哭了！”他低声喝止。
两个女孩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脏兮兮的男孩吓了一跳。陆无双哭得更凶了，程英则把她护在身后，眼里带着防备。
程英警剔地问：“你是谁？”
“救你们的人。”林卿宣压低声音，目光越过她们，看向远处厮杀声传来的方向，语速极快，“没时间解释了，我师父就是那个女魔头。你们想活，就得信我这一次。”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程英和陆无双都愣住了。仇人的徒弟？来救她们？这算怎么回事？
就在她们发愣的这一瞬间，不远处一名婢女直愣愣地倒了。一道杏黄人影，带着一股冷风，正朝这边过来。
是李莫愁！
她已经杀到后院了！
林卿宣脑子嗡的一下，没时间再跟她们耗了。他当机立断，抄起脚边一块鹅卵石，用尽全身力气，朝旁边堆放杂物的柴堆扔了过去。
石头砸在柴堆上，发出一声闷响。
“走水啦！后院走水啦！”
林卿宣扯着嗓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喊。
这声喊叫，在混乱的庄子里格外刺耳。
李莫愁的动作停了一下。
就是现在！
林卿宣不再管那两个女孩什么反应，一手一个，拽着她们就往旁边的一座假山后面跑。那座假山是太湖石堆的，中间有个不大的石洞，正好能藏下他们三个小孩。
他把两个女孩推进石洞，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死死捂住了她们的嘴。
“唔……唔……”陆无双还在挣扎。
“别出声！想死吗？！”林卿宣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吼。
他这副凶狠的样子，比外面的打杀声还管用，陆无双吓得不敢动了。程英倒是聪明，一声不吭，只是一双眼睛在黑乎乎的石洞里，死死盯着林卿宣。
洞外，李莫愁的身影落在了院子里。她扫了一眼那个被击倒的婢女，又看了看那堆并没有着火的柴堆，皱了皱眉。
她感觉到了，刚才这里有三个孩子的气息。
她一步步朝假山这边走来。
她每走一步，林卿宣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完了，被发现了？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以李莫愁的武功，隔着一座假山，想发现他们太容易了。
就在李莫愁离假山只有不到三丈远，马上就要动手的时候——
“李莫愁！”
一声大吼，声音跟打雷似的，从庄子外面传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你敢伤我义弟家人！”
话还没说完，一个魁悟的人影已经撞破了院墙，疯疯癫癫地冲了进来。来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正是武三通！
他来了！
林卿宣心里一阵狂喜。
李莫愁看到武三通，脸色也变了。她最忌惮的人之一，就是这个疯子。武三通的一阳指，对她的功夫有克制作用。
“疯子，滚开！”李莫愁拂尘一甩，卷向武三通。
武三通不闪不避，双手成爪，指风呼啸，嘴里还念念有词：“沅君妹子，我来救你了！别怕！”
两人立刻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院子里掌风呼啸，尘土飞扬。李莫愁的拂尘灵动狠辣，武三通的指法大开大合。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武三通跟疯了的猛虎一样，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李莫愁又心有挂碍，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假山石洞里，林卿宣三人被外面的打斗震得气血翻涌。混乱中，一块巨石被掌风击飞，正直直地砸向三人藏身的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