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秦可卿和锦儿才收了玩闹
两人鬓发微松,脸上还带着兴犹未尽的笑意。
秦可卿随她姑姑秦娘子向林冲、林娘子,还有贾琏辞别。
临行时,她双颊仍带着浅浅红晕,向贾琏福了一礼,“哥哥再见。”
贾琏拉起她的手,亲自扶她登车,等她坐稳,才俯身低声道:“可儿,路上仔细些,让姑姑慢些赶路。若有事时,只管来这里找哥哥。”
他动作轻缓,声线温润,说得秦可卿心里直突突乱跳,缓缓颔首应了。
众人虽觉贾琏举止不妥,但却无人站出来说,算是默认由他了。
秦娘子姑侄走后,贾琏在林冲家留了午饭。
席间他与林冲闲话枪棒,又聊起王府护院的日常,相谈甚欢。
饭后两人又畅谈一盏茶的光景,贾琏才取了花枪,在院中练习起来。
他腰间发力,带动枪身,花枪破空声响起,有如灵蛇吐信。
林冲在旁指点,见有不当之处便随时教他。
不知不觉间暮色已然四合。
天边挂起一卷残阳,馀晖在天边映出几分暖红色。
贾琏收起花枪,向林冲作别,“哥哥,天色已晚,打搅哥哥嫂嫂这一天,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日便到这里,明日我再来向哥哥请教。”
林冲知他心里记挂潘娘子,也不强留,送他到门口便关门回屋了。
贾琏掀开车帘、跨步钻进马车。
车帘轻轻晃动间,马儿长嘶一声,迈开四蹄踏着渐浓的暮色往春风楼而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渐渐热闹起来,贾琏掀帘看去。
长街飘着柳絮,落在行人肩头,又被马车驶过时卷起的风,吹得打旋儿。
沿街的绸缎铺、茶坊里客人们背着褡裢来来往往。
“客官慢走,改日再来尝尝小店新炒的雨前茶!”
妇人们牵着垂髫孩童,笑着追逐飘飞的柳絮。
挑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上铃铛碰撞的声音,混着吆喝声在长街漫开。
“行过路过,不要错过,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草编大马”
贾琏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来到这里两个多月,这是他第一次慢慢体会这般热闹的景致。
马车行到春风楼,贾琏跳落车子,让车夫先走,站在门口看向里面。
只见大堂里人声鼎沸,酒香味融着菜肴的香味扑面而来。
靠窗的几桌已坐满了人,食客们一面往嘴里送菜,一面说笑打趣。
伙计们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桌椅间,端菜、添酒、收碗、吆喝
“客官,您的红烧肘子来咯!您慢用!”
虽然不是座无虚席,但满楼的烟火却更显得暖意融融。
贾琏目光一扫,很快就捕捉到潘金莲俏丽的身影。
她身穿一件藕荷色窄袖短袄,腰间一根素色丝带轻轻系住青布围裙。
黑长的头发此刻绾成圆髻,只剩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
“这桌官人的糖醋鱼,一定要用上午刚送来的活鱼!”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味料直接去街口的许记铺里赊帐!”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个伙计的脑门训话,脸上带着几分市井的泼辣。
忽然见一桌客人起身要走,她又忙迎了上去。
“李大官人吃好了?你先别忙着走,小店刚炖好的鸡汤,你尝一碗”
看到眼前一幕幕场景,贾琏不觉微微皱眉。
上次他来的时候,潘金莲还是小家碧玉般的温婉模样。
形象稳重端庄,说话柔声细语、走路似弱柳扶风
怎么这些日子不见,竟换成这副模样,双手叉腰、语声泼辣,面对食客时更是笑不离脸,看上去的确如林冲所说,热情周到、能干利索。
可却隐隐有了几分他记忆中原着里的影子。
这是因为承受的压力太大,逼得本性复燃了?
贾琏叹息一声。
他正要往里面走,却见潘金莲侧过身来望,目光直直的锁在他身上。
那双桃花眼先是凝滞片刻,双手缓缓垂落,象是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她才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梨涡浅浅陷下。
可在脸上笑意就要绽开时,却又下意识的收敛起来,欣喜里带着些许无措。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即又抬手解开围裙的绳结,随手将围裙搭在一张木椅子上,快步迎了出来。
眼角不知何时泛起了一抹浅红。
“贾郎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看向贾琏,目光怯生生地躲避着,落在他肩头的刹那,却又忍不住抬起,象是想将他的身影牢牢锁住一般。
“林教头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多休养几日,倒急着过来?”
这副模样就算一个女孩儿见了,都不免我见尤怜,何况贾琏。
他脸上浮开笑容,道:“不妨事。不过是些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倒是娘子里外操劳。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潘金莲抿嘴抽了抽鼻翼,笑着道:“贾郎也太小瞧奴家了。别站着,快进来。今日奴家定要好好陪贾郎喝上几杯。”
她朝里面瞧了瞧,把贾琏引进楼,却不直接上正梯,而是转过东面屏风墙,往眼前的一个侧梯走去,等走出时,已是酒楼的第三层。
两人面前现出一个大露台,身旁就是一间卧室,便是潘金莲的起居住所。
她掀开帘子,引贾琏入座,替他倒了一碗茶,笑道:“贾郎稍候片刻,奴家这就去整治几碟小菜,今日定要陪贾郎好好喝一杯。”随后掀帘出去。
等潘金莲进来时,贾琏正朝下面的州桥望着出神。
“贾郎看什么?快过来坐下,今日你还是头一回在奴家这里吃食呢。”
她放下酒菜,到窗前拉贾琏过来,语声里明显有了些许欢快。
贾琏反拉住她的手,目光仍然停留在桥上。
“桥上人潮熙熙攘攘,往汴河对岸涌去的多,反向过来的少。”
“那些过去人里面,十有五六都拐进了对岸的梅楼。”
“跨桥过来走进春风楼的人,不过三三两两,人影稀疏。”
“虽然此时晚食才开始不久,但仅此一瞥便能瞧出端倪了。”
潘金莲任他指尖在自己手上婆娑,也不回应他的话,只道:“贾郎不必忧心,奴家自有办法。还是快些过去坐吧。”
贾琏用力将她的手一拉,贴在自己胸前,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在我面前,娘子不必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