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嫂嫂!武松回来了!”
武松粗豪的喊声,把武大郎和潘金莲同时惊得心里咯噔一跳。
自从景阳冈打虎,他受阳谷知县极力邀请,任了本县都头。
平日在县衙里那是说一不二,火爆的性子早已传遍十里八乡
乡里的小儿夜里啼哭。
只要听见“打虎武松来了”,就会立即乖乖止住哭声。
武大郎呢?
他已经写了休书,心如死灰,更没有别的想法。
他只担心武松知道了,又惹出新的事端来。
他不明白,自己只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潘金莲则是紧扣着双手,来回摩挲。
纵然是这种风雪大冷天,她手心里也渗出了粒粒细汗。
她心里暗自懊恼。
这武二,早不回晚不回,怎的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这会子撞上,也不知会不会生出变故。
两人各怀心思,看着推门而入的武松,不知所措。
倒是代写休书的街坊反应得更快。
“武都头回来得正好。”
“小人就是代你哥哥写份文书,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弯着腰一溜烟从武松张开的臂下钻过去。
武松不明所以,等进门细看时,才发现家里一片狼借。
冷硬的炊饼洒了一地,锅碗瓢盆四处散落。
哥哥嫂嫂分明都在家里,却无人收拾。
武松眉头渐渐拧起,问道:“哥哥!嫂嫂!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歹人欺负?那人是谁,武松这就去找他算帐!”
武大郎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又是一句“唉!”蹲在地下。
潘金莲虽然也顾忌武松,但离她跳出这片“火坑”只差一步了。
终于还是硬起了头皮。
“大郎与奴家缘分已尽,写下休书在此,还请武都头放奴家走。”
说完,跨门便走。
她已经决意要走,所以也不喊叔叔,而是以武都头相称。
不料,却被武松一把给拽回来。
她手腕被攥得生疼,骨头象是要碎了。
只得跟跄着扶住门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嫂嫂若要走,便把话说清楚!”
“我哥哥为何要休你,你又为何要走?”
“说不清楚,今日便休想走出这个大门!”
武大郎见武松动怒,忙阻止他。
“兄弟,算了,是我自愿休她的你让她走”
武松是刚直认死理的性子,凡事都要探究明白,哪里肯依。
“哥哥休要糊涂!她若没做错事,哥哥怎会休了她?”
他回想起自己刚来时,潘金莲极尽所能勾引他的情景。
“叔叔寒冷?”
“奴家空等一早晨,叔叔怎的不归来吃饭?”
“奴家听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曲的,有这话么?”
“叔叔若有心,便吃我这半杯儿残酒吧嗯?”
武松想到潘金莲,那醉眼微醺的浮浪模样。
又扫了一眼蹲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武大郎。
再看看家里的一片狼借。
他那火爆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再扣住潘金莲的手腕,拽过来。
“淫妇!定是你勾引外人在先,是不是?”
他自己也分不清,为何会对如此一个妇人动怒?
潘金莲看见他龇牙裂目,恨不得要把人吃下去的模样。
潘金莲只觉这武二简直比大虫还难缠,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但这些日子的辛苦,眼看只差最后一步,她又怎么甘心退缩。
哪里还顾得上屋外聚拢围观的四邻街坊。
“是又如何?武都头连这事也要管么?”
“此事,奴家已跟你家哥哥交代清楚,武都头何不问他?”
武松哪里听得进这话,挥起拳头,照着潘金莲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武都头且慢!”
就在武松将打未打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跪倒在地。
那人长腰白面,头戴缨子帽儿,身穿绿萝衫。
满身儿风流藏在眼底。
他左腿半跪在地,双手往潘金莲那边伸了伸。
象是想要去扶她,最终却没敢伸出去。
街坊里立刻有人认出那人,低声惊呼,“是西门大官人?!”
有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谁都知道,此人在阳谷县手眼通天。
别人的热闹,可以放胆看。
他的热闹,谁知道看过之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更有一些人,干脆悄悄溜回家,只露出一丝门缝,闪出几双眼睛。
只见西门庆捶着胸,连扇自己耳光,“小娘子何苦一力承担?”
“武都头眼里认得你是他嫂嫂,拳头可不认得!”
只听啪啪几声脆响,他脸颊上已多了几个红手印。
武松心里已猜着八九分。
他弃了潘金莲,眼睛瞪着西门庆,黑沉沉的,步子往前挪了几步。
两只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潘金莲长吁一口气,瘫坐地上。
鼻子抽了几下,眼泪始终没掉下来。
只是那煞白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惨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西门庆却放下武松不管,反而转向武大郎。
“大郎,此事错在西门庆!”
“是我引诱小娘子在先,事发之后,我也万分自责”
“大郎,你心里有气,只管冲我来。这事真的跟小娘子无关!”
说着,他又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
“这是我的赔礼,还请大郎原谅!”
武大郎牙齿磨得嘶嘶作响,身体不停地颤斗,却只说不出话来。
倒是武松,冲上去一脚踢翻西门庆,银票散了满地。
“呸!谁要你的腌臜银子!”
一拳照准西门庆脑门打下去。
西门庆自小习练拳脚,加之这次的事又筹划已久,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但他为了不进一步刺激武松,只蜷缩着身体。
曲腿抱头,护住面门和要害。
但武松是什么力道,只听喀拉几响,西门庆一条手臂已然断裂。
“这一拳,是打你浮浪无止!”
紧接着又是一拳,西门庆一个侧身滚落。
武松拳头正中他背心。
西门庆一口鲜血哇哇吐了一地。
“这一拳,是打你欺压良善!”
说完,又接一拳,正中西门庆另一条手臂。
喀拉几响,也断了。
“这一拳,是替我哥哥出胸中恶气!”
片刻不到,西门庆已被打得半死。
惊得四邻街坊心惊肉跳,但也没人敢上前劝阻。
瘫坐一旁的潘金莲见了这副惨状,瞳孔微微一缩,浑身颤斗不止。
武松转向武大郎道:“哥哥,这厮可有上门欺侮于你?”
武大郎摇摇头。
但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突然大吼一声,抄起地上扁担冲过来,照准西门庆便是一通乱打。
将连日来的屈辱,潘金莲的折磨,多年的愤懑。
一股脑儿发泄在他身上。
“都是你这泼贼,害得我家宅不宁!”
风雪拍打着门窗。
拳打脚踢声、扁担打砸声、西门庆的惨叫声混在一起。
着实凄惨无比。
不到片刻,西门庆就已鼻青脸肿。
可怜西门庆,白白挨这么一顿痛打。
他本来早已经跟知县相公约好,让其赶来救场。
只是没想到,武松拳头竟是这般厉害,他自己又竟是这般不经打。
等阳谷知县赶来时,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但仍象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爬过去。
“相公救我救我”
武松这才发现,一个身穿绿色圆领大袖袍的相公,站在身边叹息。
正是阳谷知县。
“武松,打不得啦!”
“再打下去,闹出人命官司,你也得搭上一条命的!”
谁知武松却不在意,冷笑道:“哼!相公莫劝。能替阳谷百姓除此一害,武松何惜一命!若真打死了,我武松赔他一条命便是!”
但他心里的那股浑浊恶气,着实出了大半。
西门庆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冷了半截。
这武松是真狠啊。
难怪连贾郎君,都如此忌惮。
他懊悔不已,恨自己没听贾琏的警告。
如果筹划再周密一点,就不会落得这副惨状。
但事已至此,除了听天由命,他也没别的办法可想。
西门庆缓缓闭上眼睛,可闭到一半,那眼皮却迟迟塌不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冒着严寒,从风雪中款步行来。
那人面目清秀俊朗,身材高挺。
宝带轻裘,华冠美服,外面罩着一件大猩红毡斗篷。
端的是个贵气十足的翩翩公子。
那人声音虽然温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质问。
“知县相公、西门大官人,发生什么事了?”
“怎的弄成如此模样?”
贾琏!
贾郎君!
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