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实在是高啊……”孙大海在心里苦涩地叹了口气。他看着李卫东，眼神里最后一丝不甘和算计，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输得不冤。
“好！好一个不忘本！”
王部长也被李卫东这番话感动了，竖起了大拇指，“李卫东同志，你的觉悟，让我这个老党员都汗颜啊！行！既然你决定了，那县里也支持！这流水席，算我们宣传部一份！我让人从县里再拉两头猪过来！给乡亲们助助兴！”
“那就多谢王部长了。”李卫东笑着握住了王部长的手。
……
接下来的半天，整个红星村彻底陷入了狂欢。
杀猪、宰羊、架大锅。
李卫东把那一千五百块的汇款单交给了母亲张兰，让她全权负责。张兰看着那张单子，手都在抖，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这十几年来最璨烂的一次。
她腰杆挺得笔直，指挥着村里的妇女们洗菜、切肉，俨然成了全村最尊贵的“老封君”。
而李卫东，则被王部长拉到了屋内，“谈正事”。
“卫东啊，”王部长喝了一口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次《人民文学》的发表，意义非同小可。上面很重视，可能会有更进一步的安排。”
“我明白。”李卫东点了点头。
“还有个事，”王部长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前两天，县供销社保卫科的人来找过你？说是有人写匿名信举报你？”
李卫东眼神一凛。来了。
他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搞流水席，一方面是为了稳固在村里的基本盘，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
借势！借刀！
“是有这回事。”李卫东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收敛，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愤慨”。
“王部长，既然您问起了，我也就不瞒您了。”
“我李卫东行得正坐得端，写文章是为了歌颂革命，修东西是为了挽回国家损失。可偏偏有些阴沟里的老鼠，看不惯咱们好，在背后放冷箭！”
“哦？”王部长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李卫东便将“炮哥”如何指使人写匿名信、如何试图诬陷他和叶婉清、甚至如何勾结村里的流氓赵老四企图对他进行人身报复的事情，半真半假、避重就轻地讲了一遍。
当然，重点突出了“炮哥”作为黑恶势力，对“先进文化工作者”的迫害！
“岂有此理！”
王部长听完，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现在李卫东是什么人？
那是县里的宝贝！是向上面的献礼！
竟然有黑恶势力敢对他下手？还要搞人身威胁？
这打的不是李卫东的脸，这是打他县委宣传部、打整个平阳县委的脸！
“这个什么‘炮哥’，是什么来头？”王部长厉声问道。
“听说是县城黑市的一个头目，手眼通天，连供销社那边都有人护着。”李卫东适时地补了一刀。
“反了天了！”王部长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身上的杀气腾腾，“一个投机倒把的混混，也敢骑到人民头上拉屎撒尿？！”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李卫东：“卫东同志，你放心！这件事，县委管定了！”
“什么黑市头目，什么手眼通天，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面前，都是纸老虎！”
“我这就回县里，向书记汇报！必须严查！严办！给我们的作家同志，扫清一切障碍！”
李卫东看着义愤填膺的王部长，心中冷笑。
炮哥，你的末日，到了。
这就是“势”。
以前，他是民，炮哥是匪，匪可以欺民。
现在，他是“官”，虽然没有实职，但在这种政治光环下，地位甚至高于普通官员，炮哥依然是匪。
官要剿匪，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是为了保护一个刚刚为县里争了光的“文曲星”！
“那就太感谢组织了。”李卫东站起身，紧紧握住王部长的手，眼神诚恳，“只要除掉了这个毒瘤，我也能安心创作，争取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回报党和人民。”
“好！好！”王部长拍着他的肩膀，“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
送走王部长后，李卫东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着搭灶台的乡亲们，眼神幽深。
“东子哥。”
铁柱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刚才我看见赵老四那小子，拄着拐在村口晃悠了一圈，看见县里的小轿车，吓得脸都白了，灰溜溜地钻回去了。”
“恩。”李卫东点点头，并不意外，“他在等炮哥的消息。可惜，他等不到了。”
“东子哥，那咱们接下来干啥？”
“接下来？”
李卫东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情况说明”，上面详细枚举了他在省城“偶遇”马科长、以及马科长对于“匿名信”事件的“证词”。
当然，这份证词是经过润色的，把马科长摘得很干净，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了“被蒙蔽”和“恶意举报者”身上。
这就是李卫东的高明之处了，只精准打击幕后的黑手，并且还把马科长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这样的马科长就会彻底地和自己绑在一条绳子上了。
“铁柱，你跑一趟县城。”
李卫东将信纸递给铁柱，“去找马科长。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保命符’。让他拿着这个，去找刘国福主任，再去找公安局。”
“告诉他，风向变了。想不想立功，想不想彻底洗白，就看他这一次咬得够不够狠了。”
铁柱接过信纸，虽然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但他听懂了李卫东语气里的杀意。
“放心吧东子哥！我这就去！”
看着铁柱远去的背影，李卫东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
红星村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肉香，飘向远方。
而那场即将在县城黑市刮起的腥风血雨，注定要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奏响最残酷的终章。
“炮哥……”
李卫东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下辈子做人，记得把眼睛擦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