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院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那个站在晨光中、被县委宣传部王部长紧紧握住双手的年轻人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只是村民口中那个“有点出息但惹了祸”的后生，是孙大海眼里“哪怕拿一万块也不换”的泥腿子。
可现在，随着王部长那一声高亢的“文曲星下凡”，李卫东的形象，在众人眼中瞬间拔高到了云端，甚至带上了一圈金灿灿的光环。
“李……李作家？”
孙大海张着大嘴，下巴怎么也合不拢。他看着李卫东，就象看着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这可是《人民文学》啊！
虽然孙大海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知道，那是只有真正的“大文化人”才能上的地方。咱们这十里八乡，别说上《人民文学》了，就是能在县报上发个豆腐块文章，那都得敲锣打鼓放鞭炮！
而李卫东，竟然发了头条？还是重点推荐？
“李卫东同志，这是编辑部寄来的样刊，还有……汇款单！”
王部长象是献宝一样，从文档袋里掏出一本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杂志，还有一张薄薄的、却分量千钧的绿色单据。
“稿费一千二百元！另有创作津贴三百元！总共一千五百元！”
王部长的声音都在颤斗，“这可是咱们全县……不，全地区单笔最高的稿费纪录啊！”
“轰——！”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原本安静的小院瞬间炸开了锅！
一千五百块？！
在这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一天才赚几毛钱工分的年代，一千五百块，对于红星村的村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得买多少粮食？盖多少间大瓦房？娶多少个媳妇啊？
“我的个亲娘咧……写字这么赚钱？”
“怪不得东子平时不爱说话，感情是在肚子里做文章呢！”
“这哪里是文曲星，这是财神爷啊！”
村民们看着李卫东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赤裸裸的崇拜和羡慕。
就连一直躲在屋里偷看的李卫红，此刻也瞪大了眼睛，拉着母亲张兰的衣角：“妈，哥……哥真的发财了？”
张兰早已泪流满面，捂着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自家祖坟这次是真的冒青烟了！
而在这一片喧嚣的赞叹声中，孙大海的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到了极点。
他看着那张汇款单，又想起了自己昨天说的“一万块也不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象是被人当众抽了几十个大嘴巴子。
钱，人家有。
名，人家现在也有了。
而且是这种连县领导都要巴结的“大名声”！
他孙大海还有什么理由拦着？他还有什么资格拦着？
“那个……王部长啊。”
孙大海硬着头皮，挤开人群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那副标志性的、却比之前更加卑微的笑容，“这卫东啊，可是咱们红星村土生土长的娃！是我们村的骄傲！我这个当支书的，平时对他也是……也是重点培养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想伸手去拍李卫东的肩膀，套个近乎，“卫东啊，你看，叔没说错吧？叔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干大事的料！咱们两家这关系……”
李卫东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孙大海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孙大海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孙大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部长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付。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他知道，现在该捧谁。
“孙支书，”王部长清了清嗓子，打起了官腔，“李卫东同志现在不仅是你们村的骄傲，更是咱们全县的文化名片！对于这样的人才，县委的指示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照顾好！至于以前有什么……咳咳，误会，我看还是尽快消除比较好。”
“是是是！部长批评得对！”孙大海点头如捣蒜，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李卫东同志，”王部长转过头，又换上了一副春风般的笑脸，“县里的意思是，想请你去县委招待所住几天。一方面是方便省城甚至bj的记者来采访，另一方面，县里也准备给你搞个隆重的庆功会……”
去县城？住招待所？开庆功会？
这是何等的荣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羡慕地看着李卫东，等待着他点头答应。
然而，李卫东却摇了摇头。
“王部长，感谢县委的关心。”
李卫东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不过，庆功会就不必去县里办了。”
“啊？”王部长一愣，“这……”
“我是农民的儿子，是从红星村这片黄土地上走出来的。”李卫东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虽然衣着破旧、但眼神热切的乡亲们。
他发动了【领袖魅力（初级）】。
“这篇小说能发表，离不开乡亲们的支持，也离不开这片土地的滋养。”
李卫东提高了声音，朗声道：“所以，这笔稿费，我打算拿出一部分来。就在咱们村，摆三天流水席！”
“请全村的老少爷们，吃肉！喝酒！”
“轰——！”
如果说刚才的震惊是原子弹爆炸，那么现在，李卫东的这句话，就是直接在村民们的心窝子里，点了一把火！
全村流水席？！
吃肉？！喝酒？！
在这个一年到头难得见几次荤腥的年代，这就意味着——过年了！不，比过年还热闹！
“东子！好样的！”
“东子仁义啊！”
“咱们村出真龙了！真的是出龙了！”
村民们沸腾了！欢呼声差点把李家小院的房顶给掀翻！
那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把李卫东当成了亲人，当成了恩人！
孙大海站在人群中，看着被村民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李卫东，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他知道，李卫东这一招，太狠了。
摆流水席，不仅仅是显摆，更是在收买人心！
吃了人家的肉，喝了人家的酒，以后这全村人的心，还不都向着李卫东？
他孙大海这个村支书说话，恐怕还没李卫东放个屁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