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忠夫妇沿着昨夜邢忠回来的路,一路找寻过去。
直至夜幕低垂,二人走得腿软腰酸,终于走到了小山村村口。
“怎么会没有呢,你确定是从这条路走的吗?”
秦氏满脸疲惫,忍不住埋怨邢忠:“身上带了那么多银子,你怎么还喝酒呢,喝醉了还把银子都弄丢了,这可是几十两银子啊!够家里几年的花销了。”
从蟠香寺到小山村虽不过七八里路,走这么些路自然不算累,可二人是一路摸索着过来的。
路边每一处草丛,甚至是石头都被搬开查看,生怕错过了那个荷包。
“闭嘴!那是老子的银子,丢了也不关你的事!”
邢忠一把推开秦氏的手,骂骂咧咧地独自往小山村走。
这么晚了,走回家还得半个多时辰,不如去族长家蹭顿饭吃。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一天没吃东西,身上还穿着没干的脏衣裳,宿醉醒来头还疼着,就被秦氏拉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那几十两银子?
虽然邢家落魄了,邢忠靠着族里和长姐关照,压根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这一路走来受的累,算是邢忠三十多年来受过最大的罪了。
秦氏见邢忠真动了怒,也不敢再闹,亦步亦趋地跟在邢忠后面。
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而已。
暮色四合,小山村上空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邢忠夫妻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族长家门口时,邢三叔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三伯。”
邢忠大步走近,伸手拽了拽污糟的衣裳,闻着鼻尖传来的饭菜香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是你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邢有根瞥了眼扒饭的邢崧,看向门口的邢忠夫妇二人。
这夫妇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衣裳上泥土都结块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族里也没缺过邢忠一家的吃穿,大过年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在自个儿家丢脸就算了,还招摇过市跑来旁人家打秋风。
邢有根的大儿媳妇孙氏心里怄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放下碗筷,起身将二人迎了进来。
孙氏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招呼秦氏道:
“九弟妹有什么事儿?大过年的专门走这一趟。”
说着,一双眼睛飞快地将二人打量了一遍,头上还挂着草籽,倒象是逃荒来的一般。
秦氏不知该怎么说,飞快地瞥了一眼饭桌上的崧哥儿,爹娘来了,崧哥儿不说打招呼,连句问候的话都没说过,完全忽视了他们二人。不得已,只能将一双求助的眼睛望向了身旁的邢忠。
邢忠对着三伯那双锐利的眼睛,打着哈哈道:
“这不是听说我家崧哥儿来了三伯家嘛,这么久还没回去,我和秦氏担心他,就过来看看,看看。”
总不能说三伯昨儿个给的银子丢了吧!
一屋子晚辈甚至儿子还在呢,那也太没面子了。
邢有根懒得计较他话中真假,摆手道:
“崧哥儿县试前都不回去,时候不早,你们俩早点回家吧,晚了路不好走。”
他对这个侄子早已失望,何况有了崧哥儿珠玉在前,更是不必再因邢忠的身份而对他有什么优待。
将崧哥儿培养起来,他也足够对得起老六了。
何况之前给邢忠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还少吗?对这个侄子,他早已仁至义尽。
对邢忠,比对自家儿子操的心还多些。
邢忠盯着桌子上的菜色,觉得肚子更饿了,脸红道:“三伯,我们二人大老远过来,还没吃饭”
若是先前,三伯早让他上桌吃饭了。
邢忠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三伯素来待他比亲儿子还好些,如今看他这般模样,怎么一句都不问了。
老族长油盐不进:“那你们俩快回去吃饭罢,我们就不留你们了。”
“崧哥儿!爹娘都没吃饭,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邢忠将矛头对准了坐在老族长右手边的邢崧。
邢崧咽下嘴里的鸡肉,慢悠悠地放下碗筷,神色如常地向众人道:
“三叔公,五伯,伯娘,我吃好了,先回去看书了。”
孙氏笑语吟吟地招呼侄子道:“唉,你这孩子,难得来五伯家吃饭,多吃一点嘛!锅里还有饭呢。”
不说公爹对崧哥儿的重视,便是她那两个儿子,对这位堂弟便是推崇至极,听小儿子说,崧哥儿学问极好,甚至能反过来教导岳哥儿。
这般优秀又知感恩的好孩子,教她如何不多护着些?
至于崧哥儿对待邢忠二人冷淡?
那也不看看他们俩配不配为人父母!
一个不顾儿女的酒蒙子、烂赌鬼,一个一心为娘家的扶弟魔。
有什么值得崧哥儿敬重的?
“多谢伯娘,我吃好了。”
邢崧对这位爱憎分明的伯娘感官不错,笑着回应道。
“崧哥儿!”
秦氏一把拽住邢崧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听说你今年打算下场?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如先去书院念两年书?过两年更有把握了再下场也不迟,听说你柏表哥现在念的那家书院就不错”
邢崧把手一伸,道:“那给银子。”
秦氏讪讪道:“不是说族里出钱供你参加县试?银子给你了吗?你小孩子家家的,拿着那么多银子不安全,不如交给你爹保管,过了年他给你交束修。”
孙氏被秦氏气笑了,一把分开秦氏拉着邢崧的手,将少年护至身后,冷笑道:
“你也知道这是族里给崧哥儿参加县试的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出的银子呢!连孩子参加科举的银子都算计,你倒是好样的!”
“崧哥儿年纪还小,晚两年参加科举更有把握。”
秦氏声音细弱,却还是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我们是崧哥儿的亲爹娘,还能害他不成?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科举有多难考?去书院念书多好。”
孙氏护住邢崧,半步不让,讽刺道:“那可不,你娘家侄子倒在书院念书,考了这么多年还没考上呢!”
“你!”
秦氏气极,堂嫂说她也就罢了,怎么能攀扯到她家柏哥儿头上,反唇相讥道:
“难道你家老三就考上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