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到眼前
“陆老板别拘谨，开会就得畅所欲言！”
老前辈们纷纷拍着椅子扶手鼓励，“年轻人脑子活，说不定能发现咱们漏掉的细节！”杨婕也顺着话头开口，心里却直犯嘀咕——台里硬塞来的小年轻，二十几岁没经过磨练，能不能扛住拍《西游记》的苦？她选人向来要能熬得住、吃得苦的，可人已塞进组，只能先瞧瞧成色。
陆禹本想先听多看，可众人都点名让他开口，也不好再藏。他心里清楚，若不露真本事，往后只能当个边缘人。
上午讨论了特技、造型、武打、取景，唯独没人提最关键的“钱”——台里年底穷得叮当响，老张念叨了一上午“没钱”，多少计划只能停在纸面上。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老师，我年轻经验浅，说的不对就当抛砖。”
这话倒让几位老前辈挑眉——这哪象新人的稚气话？文档上1958年生，刚满23岁的小年轻，按理该是满脑子冲劲，可陆禹开口却带着几分老练。
“要我说，先得解决怎么把八十七万字的《西游记》浓缩成剧本。”
话音刚落，众人眼神微妙——内核问题哪轮得到新来的美工提？可杨婕倒来了兴致，美工就不能谈剧本？她当年若循规蹈矩，也犯不着为工作得罪领导。
陆禹见杨导点头，接着道：“《西游记》家喻户晓，戏曲动画都拍过，改编最要紧的是让观众认可，可不能象某些国家那样胡编乱造！”这话出口，众人神色各异——这小年轻，倒有几分见地。
“观众认可最要紧。”杨婕点头认同，觉得陆禹并非草包。她正为剧本发愁——从何着手？众人早间提了不少意见：武打要超《少林寺》，特技得比《阿童木》神，孙悟空必须勾脸，演播室搭景才够奇。可这些建议，她一个都不认可。
陆禹开口：“拍《西游记》，先要忠于原着。它虽是神话，但不能只当神话拍，得提炼出现实里的人情味。”
彭丽急问：“神话故事哪来的人情味？”
“正因是神话，才需注入人情。戏若无情，便失了魂。得着力刻画人物，写足人情。”陆禹举例，“孙悟空有情有义，猪八戒虽懒却有善，沙僧任劳，唐僧坚韧。他们师徒一路，既有师徒情，也有家国情、儿女情。妖魔君王，也各有真情。鲁迅先生说‘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正是此理。”
杨婕听得眼前一亮——这正是她苦寻的定调之法！“确实该写情，神仙妖怪都得是活生生的人，有情有欲。”
陆禹接着道：“具体到剧本，可取原着精华，拍成独立又连贯的短篇，每集各具特色，避免雷同，保新鲜感。取经前的故事好拍，学艺、得兵、大闹天宫都是爽点；取经后的‘师父被抓、徒弟救’若重复，便无趣了。需慎翻新，忠于原着——孙悟空、猪八戒谁人不知？‘三打白骨精’‘三调笆蕉扇’耳熟能详。改得太离谱，观众不认。”
杨婕想起日版《西游记》的荒唐：孙悟空一棍穿地喷石油，唐僧闹着嫁妖怪，八戒跳大神……观众骂声如潮。她气愤道：“得拍中国人自己的名着！”
“陆禹说得对，年轻人敢想敢说。散会后把想法整理给我，忠于原着、慎于翻新，小峰记着这点。”杨婕转头对副导演朱小峰说。
众人重燃干劲，陆禹却暗自后悔——本想留馀地，却因重生热血，说得太满。如今筹备组最大难题是特技：80年代内地电视技术薄弱，连威亚都没见过。台里仅有一台老旧ado特技机，拍腾云驾雾、千变万化根本不够。
“特技不足，故事来补。”杨婕定调，“咱们土洋结合，动员摄象、化妆、道具等各工种，集思广益攻克难题。”
正说着，杨婕又转向陆禹：“取景问题，陆老板你有什么看法？”
她眼底藏着期待——这年轻人，总能挠到她的痒处。
说实话，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所谓带资进组的演员，还是第一位定下的，许多人心中是充满疑虑的，总觉得这位用钱硬挤进组的多少有些不靠谱。
此刻见杨婕点名陆禹，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陆禹正要起身，杨婕抬手示意：“坐着说，都是自己人，往后要一起拼，无需客套。”
陆禹也不推辞，理了理思路便开口：“《西游记》里‘游’是关键。从大唐山河到异国风光，环境变化能显取经路远，我们可借‘游’字，将名山大川、古典园林、佛刹道观尽数摄入，让景与情交融，既显真实又增神奇。”
众人听得眼睛发亮。陆禹接着道：“中国好山水多，得好好利用。只搭棚景哪够？神话里灵霄宝殿、瑶池仙境这些虚景，还得靠搭景实现。”彭丽立刻接话：“就得虚实结合，以实为主。”
其他人也热闹起来：花果山选哪？水帘洞用黄果树瀑布？偷吃人参果去青城山？大家积极性被点燃。杨婕拍板：“全国考察，要拍出既优美神奇又通俗高雅的《西游记》！”众人鼓掌通过。
可问题来了——钱呢？外景考察、剧组开销，处处要钱。一个剧组上百人，吃穿住行哪样不花钱？更别说台里会不会批这笔钱。
彭丽大着胆子问：“杨导，台里到底拨多少款？”
陆禹也看向杨婕。
若不是陆禹及时伸出援手，原剧拍摄中途险夭折，是剧组自筹资金才完成。
台里怕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杨婕只是微微一笑着看向陆禹。
众人面面相觑，也纷纷目光汇聚向陆禹。
陆禹有点头皮发麻，怎么自己成了全村人的希望了？
“大家注意，往后陆总就是咱们剧组的制片人了。还有成儒，帐目上的每一笔开支，你都要同他细细核对。”
此言一出，旁观的几个人皆面露惊异之色——那素来强势的杨大侠，怎会对这商人如此热络？要晓得，她素来最是瞧不上那些暴发户。
可如今，她对陆禹的态度竟这般温和，甚至主动配合起来。
杨婕在文艺圈地位颇高，门生遍天下。
整个剧组便是她的一言堂，旁人对她无不躬敬。
她虽是《西游记》剧组的导演，实则是说一不二的主心骨。这般独断的人，怎会找制片人来制衡自己？
陆禹瞥见李成儒在杨婕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活象慈禧身边的李莲英。
杨婕一开口，李成儒便垂首聆听。足见她对剧组的掌控力何等强硬。
彭丽，朱小峰等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成儒，以后等正式开拍，就把帐目拿给陆总过目。”
“看帐目？”李成儒愣了愣。
陆禹轻咳一声：“我不过想知晓剧组每月开销，好备些现钱。”
话音未落，杨婕已接口：“陆总是懂艺术的人，你且将预算，帐目与开支计划细细说与他听。有他在，咱们这部戏便稳了。”言罢，她拍了拍李成儒的肩，转身欲回屋。
行至半途，她似是想起什么，驻足回望陆禹：“陆总，那几个演员的事……”
“杨导放心，不会让您失望的，剧组很快就能够正式运转起来了。”
“那便有劳陆总。”
得此应承，杨婕松了口气。
而其他人闻言也得知妥了，一个个的喜笑颜开，纷纷和陆禹交互，感谢他对剧组的支持。
陆禹懒得应付这场面，只好尬笑着敷衍打发，最后还是王翀秋给陆禹解围，忙宣布散会，众人这才散去。
当然了，众人皆知陆禹的投资也是有限的，大头肯定还是央视出，也就是前世的三百万。
更何况，央视也不会真让陆禹独资完全掌握话语权啊！
而且哪怕是对于陆禹如今的身家来说，直接投个几百万，也是有点肉疼。
所以，陆禹的存在只能说是完美解决了前世，西游记剧组半途资金匮乏的难题，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头还是要靠杨捷导演去争取。
总之，最后只剩下李成儒和陆禹两人。
不过，李成儒还是为此惊得合不拢嘴——杨导对陆禹竟这般倚重？
“等到剧组正式开工之后，你也不用把开销单据给我看，无论是住宿费还是道具费，事无巨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不会干涉帐目方面。”
陆禹抬眼道，“我估算了一下，以后剧组每月开支约莫会有一万。若在京城附近拍摄，还能省些。”
“陆总真是明眼人，大抵如此。但若去远处取景，差旅费可就高了。”
陆禹心中暗笑，这李成儒倒会盘算，想让他多投些钱。他继续道：“为了表现诚意，我回去便取一万现钱送来。等剧组正式开工之后，往后每月初送钱，只需列张单子给我，发票收据都不必了。”
“不要发票？”李成儒瞪圆了本就不大的眼睛。
“这点钱我还不放在心上。每月初一我自会送钱来，若有紧急大额开销，知会一声，我直接汇款便是。”
阳光通过小窗洒在李成儒惊喜的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爽快的赞助人——那些富人看着有钱，实则抠得紧，钱都象拴在肋骨上，碰一下都喊疼！
李成儒满脸钦佩：“陆总，您这气度，当真让人佩服！”
陆禹却轻轻摇头，指尖在桌沿轻叩两下：“这不是客套。我既然投了钱，便是这部戏的制片人，往后剧组的大小事务，我自然多少要过问。”
“当然了，主导权还是杨导，我肯定也不会越俎代庖。”
李成儒闻言，喉间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嗓音发紧：“陆总，这事杨导可知道？”
“知道。”陆禹嘴角扬起一丝笃定的笑，“我们刚才已经达成共识了。”
李成儒盯着他自信的模样，忍不住咂了咂嘴——杨导在剧组里向来说一不二，莫说是投资人，就是那些请来的顾问专家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这陆总看着年轻，就算手里有银子，又怎能让杨导分权？
陆禹看穿他的疑虑，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放心，我过问剧组的事，杨导不会有半分异议。方才她还托我帮忙物色演员，我也应下了。”
“找演员？”李成儒眉头微挑。
“正是。”陆禹点头，“资金到位后，拍摄就要全面铺开，许多重要角色都该定下来了。”
“这事我倒听杨导提过。”
李成儒压低声音，“男演员我们还在物色，已经有了许多初定人选。就是女演员难寻，尤其是女儿国国王那角儿，找了几个杨导都不满意。”
陆禹眼尾微挑，带出几分神秘：“这角色我心里已有合适人选。”
会议结束后，陆禹正好去外婆家探亲一番，顺便花点钱给外婆家改善生活，翻新房屋，购置电器等。
同时就在外婆家住下了。
虽然也是老bj，但早已没落了。
自己老妈当初从北平私奔远嫁魔都，直至多年后老爸还算有点职务，和娘家关系这才改善一些，在他十馀岁的时候也经常被老妈带回家探亲甚至留下过年。
如今和外婆舅舅一家也算是关系不错，他爷爷奶奶在战乱年间就去世了，毕竟也是当世唯一的亲人了。
在这期间，他便见到了自己表哥陈鹏。
“鹏哥，刚回来？”
表哥陈鹏返城两年没工作，在什刹海摆摊卖烟。
陈鹏吸口烟吐个大圈儿：“羡慕啊陆总，年纪轻轻就事业有为！我们农村混回来的，连个正经事都捞不着。”
“鹏哥，现在个体户多吗？”
陈鹏愣了愣：“问这干啥？你一大老板，瞧不起我练摊的？何况，我现在不做烟了，有新买卖！”故意抬高声音，可院里没人理他。
大杂院里，没正经工作的人算盲流。陈鹏不受待见，只有陆禹还叫他“鹏哥”。
“走，上我家说，这儿人多。”
“大老板，来投资一下？”
陆禹立刻跟上。
颇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