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肉身到灵魂,都被沉重的负担和冰冷的绝望碾得支离破碎。
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无人认识他、也无需他再去思考的地方,将这一切暂时抛诸脑后,哪怕只有一瞬间的遗忘也好。
转过一个街角,一片比周围更加璀璨、同时也更加喧嚣的霓虹灯海陡然撞入眼帘——“蓝调港湾”几个流光溢彩的大字在夜色中招摇。
强劲的鼓点穿透紧闭的玻璃门,撞击着地面,也撞击着郑途疲惫不堪的神经。
就是这里了。
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如同实质化的海浪般瞬间将他淹没。
舞池里,人影在迷离闪烁的镭射灯光下疯狂扭动,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香水、汗液和烟草混合的浑浊气息。
郑途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径首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重重地坐到吧台尽头一个最阴暗的角落。
“威士忌,”他声音沙哑,甚至没有抬头看吧台后面的人,“双份。不加冰。”
很快,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了他面前。
浓烈的酒精气息钻入鼻腔。郑途抓过杯子,仰头,将杯中那灼热的液体狠狠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如同一道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眩晕的灼痛感。
“再来一杯。”
他重重地放下杯子,声音更加沉闷。
一杯接一杯。劣质威士忌的强烈刺激暂时麻痹了神经的剧痛,酒精开始在血液里奔流,带来一种飘忽的、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眼前的灯光开始旋转、模糊,震耳的音乐似乎也变得遥远。
那些沉重的画面、冰冷的绝望、尖锐的恨意似乎都被这浑浊的液体暂时冲淡了。
他趴在冰冷的吧台上,额头抵着小臂,像一个被彻底击垮的败兵。
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杯中那不断被注满、又不断被他一饮而尽的、苦涩的琥珀色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浓郁得有些甜腻的香气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
紧接着,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带着刻意的慵懒,轻轻挨着他坐了下来。
郑途迷蒙地抬起头。
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近在咫尺。
波浪般的栗色长发,眼波流转间带着钩子般的媚意,红唇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吊带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
整个人像一朵在暗夜里恣意绽放的、带着毒刺的玫瑰。
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帅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呀?”
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撩拨,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搭上郑途放在吧台上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和刻意的挑逗,
“有心事?说出来,让姐姐陪你喝两杯,解解愁?”
郑途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的手猛地一缩,避开了对方冰凉的手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带着浓浓的戒备和审视。
“滚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女人似乎被他的眼神和语气慑了一下,脸上的媚笑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点委屈的风情。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凑近了些,上身微微前倾,饱满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要蹭到郑途的手臂。
红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无比清晰又带着一丝诡异笑意的气声说道:
“郑县长干嘛这么凶嘛?一个人喝闷酒伤身哦宋书记可是特意吩咐我来陪陪你的”
这三个字如同三枚烧红的钢钉,狠狠扎进郑途的耳膜
嗡——
郑途脑中那点被酒精麻痹的混沌瞬间被炸得粉碎
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如同狂潮般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这张妖艳面孔,眼神锋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果然是宋和平的人。
如同鬼魅般阴魂不散。
就在郑途全身肌肉绷紧,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支冰冷的金属钢笔,准备随时暴起控制这个女人逼问时——
酒吧那扇沉重的隔音门,被一只白皙纤长、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喧嚣的音乐和浑浊的空气似乎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搅动了一下。
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幽暗的街灯,出现在门口的光影分割线上。
是苏瑾澜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羊绒大衣,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色冰冷如霜,眼神锐利如刀。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酒吧里迷离混乱的光线和烟雾,笔首地、毫不偏差地锁定了吧台角落里——那个趴在吧台上、身边依偎着一个妖艳女人的身影
就在苏瑾澜的目光投射过来的千分之一秒
郑途身旁那个妖娆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快如闪电的、得逞般的凶狠笑意,她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借着昏暗光线的掩护和身体依偎的遮挡,她那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如同毒蛇出洞般滑向郑途随意敞开的外套口袋。
指尖夹着一个冰冷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物件,赫然是一个微型u盘。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其精准又隐蔽地将那个u盘,用力塞进了郑途外套侧边的口袋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发生在身体遮挡的刹那,除了郑途能感受到口袋被触碰的极其轻微感觉,旁人根本无从察觉。
与此同时,她刻意地将身体又朝郑途贴近了几分,红唇几乎擦过郑途的脸颊,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暧昧、极其放荡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走近几步的人隐约捕捉到:
“郑哥你好坏哦这么急这里人多”
这一切,在苏瑾澜的视角里,被酒吧迷幻的灯光扭曲、定格:
郑途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和污迹,眼神迷离,趴伏在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