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先给我来点,我尝尝。”
暖和的窑洞里,赵宁看到弟弟赵青,拿着碗筷,站在大哥跟前,低着头盯着锅里的兔肉,嘴角口水直淌。
不由一乐,而妹妹赵丹,也走了过去,嗅着兔肉的香味道,道:
“大哥,我也想吃一点。”
两个小家伙儿,肚里的馋虫早都被勾起来了,一个比一个急。
赵宁更是想吃,不过他大小伙子了,能克制住。
等大哥给弟弟妹妹舀了些后,赵宁才接过大哥递到手里的碗,端着赶紧去给爷爷家送去。
至于二爸那边,等会儿交给弟弟赵青去送。
赵宁端着热烫烫的大陶碗,放在篮子里,四周笼布一围,碗口上方扣了个大搪瓷缸,随后就拎着篮子出了门。
天不下雪了,风却是凉飕飕的直往人身上扑。
赵宁拎着篮子,一口气走到爷爷家,将兔肉放下后,坐在炕上一边暖和身子,一边把刘二娃今天一早来的事情说了。
赵树鸣叼着旱烟杆儿,嘬了一口,嗯声道:
“想到了,咱赵家唢呐刚到你手里,乡里三大班,能头一个叫你出活儿的,只能是他。”
赵宁点着头,没说话。
紧接着,他就听见爷爷道:
“牛家班和李家班那两个,总归还是差点。”
赵宁趴在爷爷家的热炕上,双手塞在被褥底下,虽然依旧默默不言,可对于爷爷说的,非常认同。
今天可腊月二十九了,刘家班的现任班主,刘二娃能顺路过来说。
就这份情谊,抛去别的不说,刘二娃的人品绝对好。
多够意思!
赵宁心里正暗暗想着,就见爷爷扭头朝着他看来,嘬着烟杆儿道:
“对了,刘二娃说是寺家塬,马五子外甥的儿子结婚?”
“恩”
赵宁爬起身子,坐在炕上道:“刘二娃是这么说的。”
“红事啊。”
赵宁点了点头,随之就看到爷爷嘬着旱烟杆儿道:
“红事,你可还一次都没出去吹过。”
赵宁挠着头,没接话,他确实没出过红事。
毕竟之前才出过一趟活儿,还是帮刘家班。
吹的是白事。
那也是头一次。
不过效果很好。
寺家塬的人对他很是认可。
红事虽然还一次都没出过会儿。
但正月里,接连三趟活儿,全都是。
都是结婚娶亲。
赵宁看着爷爷道:
“爷,你觉得我白事吹的好?还是红事吹的好?”
赵树鸣将烟锅子在炕沿儿上磕了磕,缓缓道:
“你啊,白事还凑合,红事嘛,还差一点儿。”
赵宁闻言,眉头皱的能顶天上去。
又是这句。
老爷子都懒得换个说词。
“爷,你等着,我接下来三趟红事的活儿,你瞧着吧,我肯定吹的你坐在咱窑里,都能听见我在那边的动静。”
赵树鸣一边重新往烟锅子里填着烟叶,一边应声道:
“好,爷就等你这句话哩,过段时间出去后,好好吹,咱赵家唢呐,爷可交到你手里了。”
赵宁挺起胸膛,拍着道:
“放心吧,爷,没问题!”
赵宁呆了好一阵子,才溜下炕,临走时,爷爷忽然道:
“明儿三十,你老爷二七了。”
“恩。”
赵宁站在窑洞门口道:
“我明天一早就去给我老爷吹一曲。”
赵宁回到家时,弟弟赵青已经去给二爸家送兔肉了。
大哥还在忙着料理老爷丧事结束后,家里分得的猪肉。
二爸是村长,当初为了让老爷的喜丧红火,直接买了半扇猪。
剩下的就三家分了。
赵宁看着大哥忙个不停,母亲又在炕上和刚吃完兔肉的妹妹忙着缝新衣服,便转身朝隔壁窑里过去。
他心里有事——给爷爷打了包票。
正月里的红事,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只是刚要出门,大哥喊了一声道:
“兔肉给你留着呢,快过来吃。”
赵宁哦了一声,走到窑后面的灶台跟前,端起大哥专门留的兔肉,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两口肉下肚,赵宁感觉自己逮的兔子,这肉吃着就是香。
成就感满满啊。
不枉他跑了二爸家的地头一趟。
虽然事情在今儿刘二娃来家时,当面都告诉刘二娃了。
可早上那一趟,一点不亏。
四只兔子,一大三小。
吃了大的,小的养大了还能再吃两顿。
赵宁一边想着,一边吸溜地喝了口热汤。
整个人不由一愣,抬头看向大哥,顿觉大哥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就这么一只兔子,家里还没多少佐料,可炖出来的汤居然这么好喝。
咸淡适口,而且一点不觉得太油腻。
“大哥,你这厨艺又进步了啊。”
赵宁笑着说完,就见大哥攥着手里的勺子道;
“学厨跟吹唢呐一样啊,只要下功夫,一天涨一天,时间一长,便功到自然成。”
赵宁默默喝着汤,咂摸着滋味。
忽然听大哥又道:“这话是我公社那帮干部给我总结的,我觉得是这么回事。”
赵宁站在大哥身旁,连连点头,暗觉是这么回事。
转过天清晨,赵宁在大年三十的早上,跟着父亲和大哥,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老爷坟前。
先是一番祭拜,完了后,赵宁独自一人站在老爷墓前吹了起来。
唢呐的声儿在风中飘荡,调儿在雪地里飞旋
天阴沉着,没下雪,地上的雪都是前天和昨天落的。
父亲和大哥以及弟弟妹妹先回去了。
赵宁独自默默地吹着,四野再没一点声音,万籁俱寂。
只有唢呐的声儿在响。
赵宁一曲吹罢,看着老爷的墓,静静地一言不发。
站了许久,才收起唢呐,转身回去。
路上没遇见一个人。
直到回了村子,赵宁才听见不断传来的鞭炮声和小孩们的嬉闹声。
村里一帮小孩子,似蜜蜂一般,蜂拥地从村头朝村尾跑去,一个个手里拿着炮仗,一路放个不停。
过年了,能吃好的,能放鞭炮,家里大人还几乎不会管。
最重要的是,还能收到压岁钱。
这帮孩子,能不开心?
赵宁攥着唢呐,一边瞧,一边朝自己家走。
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零星的雪花,悠悠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