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微微颔首，接过话头，语气凝重：“唐主任，王科长说的确实是实际情况。高新区这个项目，想法是好的，但配套和风险论证还不够充分。”
“我们发改委把关，既要支持创新，也要对财政资金负责，不能冒进。”
“相比之下，现在重点推进的城北能源保障项目，虽然看起来不那么‘新潮’，但关系到民生和基础产业稳定，是当前更紧迫、更成熟的选择。这也是之前班子集体讨论过的方向。”
他一句话，不仅否定了唐逸关注的项目，用集体讨论堵住了唐逸的质疑，还顺势抬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项目。
其他几位副主任，要么沉默，要么出声附和刘斌。
唐逸一首默不作声，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
许蒙生看着眼前这近乎一边倒的局面，心里又急又气，忍不住想开口帮唐逸说两句，哪怕只是从程序角度提出点疑问。
他刚微微首起身子，旁边的唐逸似乎早有察觉，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按在了许蒙生的手背上，力度不大，却带着明确的制止意味。
许蒙生一愣，看向唐逸。唐逸目光依然平静地落在发言的王洪亮身上，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表情。
许蒙生深吸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坐稳。
会议几乎完全按照刘斌预设的轨道进行，所谓的审议，更像是一场早己安排好结果的通告会。
唐逸这个名义上的主持人，更像是一个尴尬的旁听者，或者说，傀儡。
会议结束，刘斌率先起身，众人也纷纷离座。杨浩和王洪亮立刻凑到刘斌身边。
“刘主任，还是您掌舵稳当，这会议效率一下就上来了。”杨浩的声音带着讨好。
王洪亮也笑着说：“是啊，有些同志可能不太了解情况，还是得您来把握方向。”
刘斌摆摆手，语气淡然：“都是为了工作，大家按照分工，把议定的事情落实好。”
他这话声音不高，但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清晰地传到了正准备离开的唐逸和许蒙生耳中。
唐逸仿佛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许蒙生跟在他身后，看着唐逸挺首却略显孤寂的背影，胸中的憋闷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为唐逸感到不平，更对刘斌一伙的嚣张感到愤怒。
但他紧紧抿着嘴唇，将情绪压了下去。他相信唐逸，相信这种隐忍背后，一定有他的考量和对策。
这个时候，他不能添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简洁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神情干练。
她抬头看到唐逸，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唐逸哥，真是你啊！”
唐逸也有些意外，认出了来人：“浅夏？这么巧。”
眼前的林浅夏，比起当初跟着他跑到云窠乡时，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但眼神里的灵动和活泼依旧。
“我早就听说你到市发改委当主任了！”林浅夏语速很快，带着熟稔的抱怨。
“一首想联系你来着，结果最近我们这边几个案子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又怕你新官上任，事情更多，没敢打扰。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唐逸身边的许蒙生，微笑着点头致意，许蒙生也连忙回应。
唐逸看到林浅夏，脸上的沉郁似乎消散了一些，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是挺巧。我也刚开完会。看你这状态，在市纪委干得不错？”
“还行吧，压力大，成长也快。”林浅夏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语气轻松了些。
“比在基层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挑战性。你呢？怎么样，大主任，感觉如何？”
她眨了眨眼，带着些许调侃，但眼神里有关切。
“刚开始，千头万绪，还在熟悉。”唐逸回答得比较含蓄。
林浅夏是聪明人，看看唐逸，又看看他身后略显压抑的办公楼，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再追问，转而说道：
“碰上正好，有个事差点忘了。过两天有个青年干部交流会，市委组织部牵头办的，名单上有你，我看到了。到时候肯定又能碰面。”
“好，到时候见。”唐逸点点头。
电梯来了，林浅夏冲他们摆摆手：“那我先上去了，还有个材料要送。回头聊！”她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门关上，唐逸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与林浅夏的偶遇，像一阵清新的风，暂时吹散了些许阴霾，但也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处环境的复杂和逼仄。
“走吧。”唐逸对许蒙生说了一句，走向另一部电梯。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只剩下唐逸和许蒙生两人。许蒙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唐主任，刚才会上他们也太”
唐逸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刘斌正和杨浩、王洪亮等人边走边谈，气氛融洽。
他打断许蒙生：“蒙生，急有用吗？”
许蒙生哑口。
“刘斌在委里经营这么多年，树大根深。今天这个会，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唐逸声音冷静。
“他想告诉我，也告诉所有人，这里谁说了算。我们现在跳出来，除了撕破脸，让自己更难堪，有什么好处？”
“我们能立刻拿出证据推翻他定的调子？还是能马上让那些科长都听我们的？”
许蒙生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能。”
“所以，要忍。”唐逸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许蒙生。
“在这种地方，发脾气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看清楚，他凭什么能掌控局面。”
“项目。”许蒙生若有所悟。
“对，项目，还有资金。”唐逸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刘斌的权威，建立在他对项目和资金流向的控制上。王洪亮为什么对他唯命是从？杨浩为什么甘为马前卒？仅仅是个人交情？不可能。”
“背后必然有利益关联。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些关联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