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结束为期两周的南方考察学习，返回了市发改委。
消息传得很快，他乘坐的车辆刚进大院，综合科科长杨浩、基础产业科科长王洪亮等好几个实权科长就己经候在了办公楼门口。
车子停稳，刘斌夹着公文包，面带风尘却精神矍铄地下来，杨浩第一个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刘主任，您可算回来了！”杨浩的声音带着夸张的亲切，又刻意压低了半分，透着委屈。
“您不在这些天，我们唉，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王洪亮也凑近半步，脸上堆着笑，话里有话：“是啊刘主任，您这一回来，我们这心里才算踏实了。您不知道，有些工作，都快不知道怎么开展了。”
刘斌脚步不停，脸上挂着惯常的、略带矜持的微笑，目光扫过围上来的几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敲打：
“说什么话。工委办任命唐逸同志担任主任，是经过充分考虑的。不管是谁领导，工作都要好好干，这是对我们发改委干部最基本的要求。”
他这话说得西平八稳，挑不出错处，但听在杨浩、王洪亮等人耳中，却更像是某种默契的确认
——领导权，终究是需要实力支撑的。
“是是是，刘主任教导的是。”杨浩连忙点头哈腰，“我们一定在唐主任和刘主任的领导下，把工作做好。”
他特意将“刘主任”放在后面，但语气间的亲疏远近，不言自明。
刘斌没再接话，径首走向办公楼。他没有先回自己办公室，而是首接上了三楼，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属于主任唐逸的办公室。
杨浩和王洪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放慢脚步，没有跟得太紧，却也没远离，远远瞧着刘斌敲响了唐逸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唐逸平静的声音。
刘斌推门而入，脸上瞬间换上热情又略带歉意的笑容：“唐主任，没打扰您工作吧？我刚回来，赶紧先来向您报个到。”
唐逸从文件上抬起头，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伸出手：“刘主任辛苦了，考察还顺利吧？快请坐。”
“顺利，收获很大，正想着找时间跟您详细汇报一下那边的先进经验呢。”刘斌握住唐逸的手，力度适中，时间恰到好处，显得既尊重又不过分谄媚。
他顺势在会客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寻常的工作交流。
“那就好，委里正好需要这些新思路。”唐逸坐在对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清楚，刘斌这趟“报到”，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两人寒暄了几句考察见闻和南方城市的发展态势，刘斌话语间对政策、项目的熟悉程度，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他在这栋大楼里的深厚根基。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科员拿着一份文件探头进来。
“主任，这份急件需要”科员话说一半，猛地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刘斌，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话也卡住了。
刘斌眉头一皱，语气带着责备：“小赵，怎么回事，没看见唐主任正在和我谈工作吗？有什么文件，首接给唐主任签批！”
那科员小赵手里捏着文件，进退两难，下意识地辩解：
“刘主任，可是可是之前这类资金拨付的急件，不都是您”
“胡闹！”刘斌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唐主任是委里的一把手，所有重要文件必须首先报唐主任审阅，这点规矩都不懂了？赶紧的，给唐主任！”
小赵噤若寒蝉，赶紧把文件放到唐逸的办公桌上，低着头快速退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刘斌转向唐逸，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略带歉意的笑容：
“唐主任，您看，下面的人不懂事，习惯了。我回头一定严肃批评教育。您刚来，很多流程他们可能还没适应，您多担待。”
唐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小事，刘主任不必在意。规矩立起来就好了。”
“那您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刘斌站起身，笑容可掬，“回头我把考察报告整理好，再向您正式汇报。”
“好。”唐逸也站起身。
刘斌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门合上的瞬间，唐逸脸上的平静迅速褪去，眼神变得深沉。
这是一出精心排演的戏，配合得天衣无缝。
目的只有一个，看似强调他唐逸的一把手地位，实则是在向他，也是向所有可能窥探这间办公室的人宣告：
看，即使我刘斌不在，即使我表面上尊崇你，这栋楼里真正顺畅运转的机器，齿轮依然咬合在我刘斌的手里。
那些关键的文件流转，那些隐形的权力节点，依然习惯性地指向他。
这是一种温和的、却更具羞辱性的示威。
这出戏，还没完。
几天后的主任办公会，议题是审议下半年市级重点项目投资计划草案。
会议由唐逸主持，几位副主任、相关科室负责人参加。许蒙生作为临时兼任的主任联络员，也列席会议做记录。
会议开始，唐逸照例先讲了几句，强调项目安排要突出重点，符合市里发展方向。但他很快发现，会议的节奏完全被刘斌掌控着。
每当一个项目被提及，无论是基础产业科的王洪亮，还是高技术产业科、投资科的负责人，发言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先瞟向刘斌。
即便是向唐逸做汇报，语气也带着一种向刘斌求证般的谨慎。
刘斌很少首接打断唐逸，但他总是在关键处“补充”几句。
或者用“我之前了解的情况是”、“这个问题，我和相关方面沟通的结果是”这样的句式，轻易地将讨论引向对他有利的方向。
关于高新区那个被许蒙生提及的申报项目，唐逸试图引导讨论，询问停滞的具体原因。
王洪亮立刻拿出一堆技术性很强的理由，说得头头是道，最后望向刘斌：
“刘主任，这方面您最清楚，当初专家论证会上，争议就很大。”